第四十七回紅燭灰殘還信物洞房枕冷負良宵

侍梅捏了捏貼身收藏的繡荷包,荷包裏有她的一縷秀發。侍梅不禁心中苦笑,暗自想道:“後天他就要和新人拜堂成親了,拜堂成親,嘿,嘿,拜堂成親?這四個字他也曾經和我說過的!”

侍梅自幼賣到辛家,她是和辛龍生一同長大的,兩小無猜,一起遊玩的時候,誰也沒有記起誰是丫頭,誰是主子。

當然在兩人漸漸長大之後,他們是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有一天辛龍生硬要拉她玩“拜堂成親”的遊戲,她記得很清楚,那年辛龍生已經是十四歲的“大孩子”,而她也是初懂人事的十二歲的小姑娘了,她不肯和他玩這個遊戲,說道:“你是少爺,我是丫頭,我們不能拜堂成親的。”

辛龍生說:“誰說不能成親,回去我就和姑姑說我要娶你。”侍梅嚇得慌了,說道:“你千萬不要這樣,十四姑會打我的。”辛龍生道:“姑姑打你,我就和你一同逃走。成了親再回來,看她能夠把咱們怎樣?”侍梅又驚又喜,說道:“你當真要娶我?”辛龍生道:“老天爺在上,若然我騙了你,叫我不得好死!”侍梅連忙掩住他的嘴,說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就算了,你不要發誓,也不要回去和姑姑說,我,我等你。”說到最後這句話,不由得滿面通紅,轉過了頭,這天侍梅並沒有和辛龍生玩“拜堂成親”的遊戲,但在她的心裏,已經是在準備等到他們長大的時候,辛龍生會叫人擡著花轎來迎娶她了。

這次事情過後不久,辛龍生就奉了父母之命,到江南去拜文逸凡為師,一去九年,在這九年期間,僅僅回家兩次,第一次回來的時候,他是十九歲,侍梅是十七歲,按說彼此已經長大,辛龍生倘若把那次說話當真的話,是應該和她私裏重提舊事的,可是辛龍生並沒有和她重提舊事,雖然對她仍是十分和氣。

辛龍生不肯重提舊事,侍梅是丫頭的身份,偏又心高氣傲,當然更不肯給人看賤和他說了。不過侍梅還沒死心,以為辛龍生尚未學成,這次回家又只是匆匆一轉,無暇與她談婚論嫁。雖然她也有了多少懷疑,懷疑這個長大了的“侄少爺”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和她一同玩耍的大哥哥了,換言之也就是變心了。可是盡管有所懷疑,她的芳心還是放在他的身上。

辛龍生第二次回家,那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這次回家,正好碰上了奚玉瑾到他姑姑家裏冒充丫頭。侍梅當時不知道奚玉瑾的身份,辛龍生一聽說她是揚州奚家的小姐,卻是立即就知道了的。奚家武學世家,辛龍生在文逸凡門下多年,自是聞名已久。他碰上了武學名門的閨秀,哪裏還會把一個丫頭放在心上!

這次事情過後,侍梅當然是亦已絕望了,不過雖然絕望,她還是一片癡心。

那個荷包中除了她的一縷頭發之外,還有一面鏡子,這是婦女們家常所用的一種很普通的鏡子,但卻是辛龍生送給她的。

她還記得辛龍生是因何送給她這面鏡子的,就在那次玩不成“拜堂成親”遊戲的第二天,辛龍生在她房間裏看她梳頭,看了一會,忽地笑道:“你有一頭秀發,可惜沒有鏡子,梳不出好的花樣來,我送你一面鏡子,你喜歡嗎?”果然當天晚上就給她買了一面鏡子回來。沒多久,辛龍生就到江南拜師去了。這面鏡子侍梅舍不得用,生怕將它打碎,珍藏了將近十年。

她要將這縷青絲、這面鏡子,送到辛龍生的手上,她不敢幻想可以挽回辛龍生的心,只希望可以勾起他的回憶,記得還有一個對他癡情的丫頭。

但這希望只怕注定她是要落空的了。“他有了一個如花似玉,而且又是名門閨秀的新娘,他還會記得我這麽一個丫頭?”侍梅心想。突然一陣妒火從心底燃燒起來,她放慢了腳步,對女友說道:“他們是在後天拜堂成親,咱們用不著太早趕去,就在他們成婚那天,咱們及時趕到最好。”

那姓龍的女子暗暗嘆了口氣,說道:“梅姐,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麽主意,你既然要這樣,我陪你就是。”

紅燭高燒,笙歌盈耳,賀客滿堂。這天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門弟子成親的好日子。

雖然是在戰亂的年頭,四方豪傑沖著文逸凡的面子,來的還是不少。

辛龍生與奚玉瑾拜過堂後,文逸凡便即當眾宣布,立他做掌門弟子。喜上加喜,眾賓客爭著上前道賀,辛龍生志得意滿,只覺平生之樂,再也無過於今日了。

他哪裏知道門外有一個傷心欲絕的少女,偷聽門內的笙歌,遲遲不敢進來。

侍梅本來是想在他拜堂的時候進來的,轉念一想:“還是給他幾分面子吧,何況我也不願意親眼見到他和別人拜堂成親。”

姓龍那女子見她躊躇不前,只道她已經改變了主意,便勸她道:“事已如斯,你又何必自尋煩惱,咱們還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