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荒原鏢客驚鳴鏑月夜佳人響佩環(第2/7頁)

奚玉瑾輕輕說道:“對啦,佩瑛,你身子不太舒服,還是好好睡一覺吧。”韓佩瑛感覺得到奚玉瑾的衣袖從她臉上拂過,一縷幽香,沁入鼻觀,叫她說不出的舒服,韓佩瑛想叫叫不出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韓佩瑛悠悠醒了過來,張眼一看,只見紅燭高燒,爐香裊裊,床雕飛鳳,帳繡蟠龍,原來是置身在一間華麗的繡房中了。

韓佩瑛醒來之後,只覺氣健神清,宿疾爽然若失。這幾天她病勢加重,氣喘心跳,本來是不能運用內功了的,如今試一試吐納的功夫,只覺精力彌漫,內息綿綿不絕,運氣三轉,氣達重關,竟是暢通無阻,絲毫沒有頭暈眼花的現象。韓佩瑛好生詫異,心裏想道:“怎的我睡了一覺,病都好了?”

妝台上有一面磨得亮晶晶的銅鏡,韓佩瑛對鏡梳妝,鏡中映出她清麗的姿容,端的是“芙蓉如面柳如眉!”韓佩瑛對鏡凝眸不禁癡了。少女都是愛美的,但韓佩瑛之所以如癡似呆,倒不是完全出於自我陶醉的愛美心情,而是因為她在鏡子裏看到“失去的自己”,那是她沒有生病之前的自己,鏡中的少女神采飛揚,憔悴的顏色已是完全看不見了。

桌子上燒有一爐檀香,檀香有寧神的功效,韓佩瑛吸了幾口香氣,把亂麻似的心情寧靜下來,想道:“難道是奚姐姐在我不知不覺之中給我醫好了病?”又想道:“這間房不知是奚姐姐的臥房還是她特別給我布置的?但不管怎樣,看來她對我倒不像是不懷好意了。”

韓佩瑛眼光一瞥,梳妝台上方的墻壁掛有一張條幅,上面寫著一首詞,韓佩瑛認得是奚玉瑾的字跡,詞道: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裏,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韓佩瑛輕輕念了一遍,不覺一片茫然,心中只是想道:“奚姐姐為什麽特別喜歡姜白石這一首詞?她書寫這一首詞,掛在當眼之處,是不是就為了留給我看的呢?”

原來這首詞是南宋詞人姜白石填的《揚州慢》(詞牌名),是姜白石的自度曲,慨嘆戰亂之後揚州的荒涼。詞前有一小序:“淳熙丙申至日,余過維揚。夜雪初霽,薺麥彌望。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余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巖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也。”

南宋詞人愴懷家國,拿戰亂之後的荒涼作題材的甚是平常,這首《揚州慢》雖然是同一類詞中的出類拔萃之作,按說也不應使得韓佩瑛特別詫異。但引起韓佩瑛異樣的感覺的卻是因為這首詞的背景乃是揚州。她的未婚夫谷嘯風正是家住揚州竹西路的。而且這首詞除了感懷戰亂荒涼之外,還隱約的寫了一段愛情的故事,詞人在揚州有一個舊好,重來尋覓,已是如夢如煙,“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了。韓佩瑛不由得心念一動,暗自思量:“她特地寫這首詞,莫非是與谷郎有關?”

韓佩瑛又再想道:“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這‘杜郎’又是指誰呢?若說是比擬谷郎吧,卻又不像。谷郎本來就是家住揚州的,有何‘重到須驚’?再說,這一首詞乃是感舊懷人纏綿悱惻的哀怨之詞。奚姐姐寫下這一首詞留給我看,而我卻是就要和谷郎成婚的,雖說我不忌諱,她也不該這樣大殺風景。”

韓佩瑛疑團滿腹,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自慰自解,啞然失笑,想道:“也許奚姐姐根本就是並無寄托,只是我自作聰明而已。她興之所至,隨便的寫下這一首詞,我卻來給她猜啞謎了。”

韓佩瑛等了許久,不見有人進來,故意咳嗽兩聲,外面也沒丫頭答應。韓佩瑛心裏有氣,想道:“奚玉瑾嘴巴說得這樣親熱,卻又不來理我。好,她不來難道我就不會找她嗎?”

韓佩瑛急於揭開的啞謎,還是關於她的未婚夫之事,奚玉瑾曾說過她已經把谷嘯風“請”來了,只要韓佩瑛到了百花谷就可以和谷嘯風會面的,如今韓佩瑛就是想要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可是韓佩瑛畢竟是個“準新娘”的身份,倘若徑直地跑去向人家討未婚夫,又怕惹人笑話。但若果不去,悶坐房中,也是無聊。

韓佩瑛心想:“現在不知是什麽時候了?”打開窗子一看,只見月在天心,清輝如水。窗外是個大花園,園子裏靜悄悄的也看不見有人。

韓佩瑛開了房門,走進花園。園中處處都有奇花異草,有許多花草,韓佩瑛連名字也不知道。花木竹石,依著地形布置,構成假山、幽徑,中間又點綴有亭台樓閣,端的是美妙清雅,有如畫圖,韓佩瑛禁不住歡喜贊嘆:“怪不得奚姐姐說她的百花谷是世外桃源,只是這座花園,就不亞於神仙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