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花落水流 幾番離合絲連藕斷 難說恩仇

浮沉道力未能堅,世網攫人只自憐。

誰解古今都是幻,大槐南畔且流連。

——胡大川《幻想詩》之一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他是誰?

有人說他是天下第一劍客;有人說他只配名列第三。

但不管是第一還是第三,只要他一出現,就能令得武林震動!

“這二十年來,從來沒有像他這樣膽大妄為的劍客!”這是江湖“萬事通”申公達對他的評語,這評語倒是沒人懷疑的。

他的膽大妄為,只要提起一樁就夠了。

二十年前,他曾與武當五老比劍,武當派的劍術是人們公認為各大門派之首的,但他,當時只不過是二十歲剛剛出頭的他,只憑手中一把青鋼劍,就與武當五老鬥得兩敗俱傷。

在這場比劍過後,他雖然就此失蹤,但“齊勒銘”這個名字,江湖上已是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了。

齊勒銘就是齊勒銘;天下只有一個齊勒銘,用不著替他加上任何銜頭。這名字的本身就有令人眩目的光輝,只說這三個字已經足夠。

但現在,他卻是步履蹣跚,目光呆滯,形容憔悴,毫無神采可言,而且還要靠一個女人扶他走路,走在什刹海的湖邊(什刹海是北京城內的一個人工湖)。

這女人是他的妻子?還是他的情人?

都是,都不是。他與她有夫妻之實,卻無夫妻之名;他們曾經患難扶持,不能說是“逢場作戲”,但他心裏愛的還是他的前妻。

他的前妻是武林中的“名門淑女”莊英男,這個女人卻是江湖上“臭名昭彰”的“穆氏雙狐”之一的穆娟娟。

穆娟娟剛在不久之前,用酥骨散廢了他的武功(詳情見拙作《劍網塵絲》),此時也不知是在後悔還是想要給他安慰,低聲說道:“勒銘,你還在怨我麽?”

齊勒銘只能苦笑,還能說些什麽?

他的心已如槁木,還何在乎這副軀殼?

令得他心情如此落寞的,不僅是因為他失掉武功。

什刹海水平如鏡,兩岸垂楊夾道,湖面橋影流虹。可惜這美景他亦已無心欣賞。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掠影來。”二十年前,他也曾與莊英男在這湖邊漫步,而現在莊英男已是揚州大俠楚勁松的妻子了。

是恩,是怨?是幻,是真?他的心頭藏著莊英男的影子,眼前卻是把一生都付托給他的穆娟娟。這兩個人誰對他更好一些?

他本來是天下第一劍客,現在卻是連氣力也使不出來的廢人。

恐怕也只能把過去當作一場幻夢了,但恩,怨,真,幻,又豈易言?

穆娟娟卻道:“其實,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有我一生一世服侍你,你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安安樂樂過下半輩子,這不勝於你在江湖流浪,時刻都得提心吊膽過日子嗎?”

她說的確是心裏話,只要能夠服侍齊勒銘,就是她最大的滿足。但齊勒銘可不是她所能“羈勒”的,唯有毀掉他的武功,才能使得他永遠離不開自己。

花落花開,幾番離合;絲連藕斷,難說恩仇。齊勒銘還有什麽好說呢,他只能苦笑道:“娟娟,你現在可以放心了。但願如你所言。”

五老尋仇

可惜卻有人不許他“安安樂樂”的過活,穆娟娟那番“一廂情願”的話,剛剛說過,還未到一盞茶時刻,那些不許他過安樂日子的人就來了。

來的是五個黑衣道士。

齊勒銘認得四個,他們是武當五老中的玉真子、玉玄子、玉洞子和玉虛子。還有一個年輕道士是他未見過的,但既然是與玉真子等人同來,自必也是武當派中的人物了。

玉虛子走在最前頭。

他在齊勒銘面前站定,眼睛裏充滿仇恨。

“齊勒銘,我中了你的毒針,居然還能夠活著回來找你算賬,你想不到吧?”玉虛子道。

齊勒銘淡淡說道:“我想得到的,因為我知道有楚天舒給你解藥。但你恐怕還不知道,我本來可以殺掉楚天舒的,殺掉楚天舒,他就不能救活你了,但我並沒有殺楚天舒。”

玉虛子冷笑道:“哦,如此說來,我倒是應該領你情了?因為你可以殺我而不殺我,你可以殺楚天舒而不殺楚天舒,我才有機會得到他的解藥?嘿、嘿,你真聰明,大概你也早已料到會有今日之事了!”言下之意,齊勒銘是因為早已料到他們有今日大舉前來尋仇之事,故而他當日才沒有把事情做絕,好留下一線香火情的。

齊勒銘擡眼望天,冷冷說道:“玉虛子,你也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玉虛子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齊勒銘縱聲大笑,說道:“齊某平生做事,全憑好惡。我從不向人求情,也不要別人領我的情。老實告訴你吧,我不殺你,只因為你的死活,我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我用毒針刺你,也只是因為討厭你在我耳邊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