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王道之劍

月色皎潔,月光如練,寒露已過,霜降將至,萬松嶺上除了千百株奇松依然長青,其他草木都已呈衰色,尤其是嶺下芒花,在風中一動,立刻就鋪出一片蕭瑟的秋意。

傅翔在漫山的芒花中找到一小片空地,仰臥地上,從芒花搖曳中透望天空,天色如墨,月光卻將白雲鑲得比白天還要清晰。傅翔凝視那一朵朵飄過山嶺的白雲,感覺上比白日看藍天的白雲更覺清潔純凈。

白天鄭洽來帶他去看鄭義門的書院,書院可容一百多個學生,分為初、中、高級三班。每班除專職教師一人外,還有資深的夫子一至兩人,都是致仕退休的前輩,義務擔任學生的指導,除開講外,也為學生的習作詩文批改講評。凡鄭義門的子弟上學全部不需花費,學習成績優良者還有書籍、文具等獎品可得。由於教師及夫子都是飽學之士,更兼完全免費,鄭義門人人向學,全莊幾乎沒有不識字的。傅翔見了,不禁嘆為觀止。

傅翔問到如此高明的書院全年開放,所費必然不少,其開銷如何支應?鄭洽笑道:“第一,教習夫子皆不受酬;其二,書院場地是族中大戶免費提供;其三,族人捐助興學熱心無比,每年樂捐所得足夠應付開支,所余之資多用於獎勵勤學績優的學生。鄭義門書院的目的,就是要使聖賢之道能在鄭義門中永續相傳,生生不息。”

“永續相傳”、“生生不息”,傅翔聽了又是一番悸動,他開始覺得鄭義門之所以成為江南第一家,最主要的核心力量便是來自這“生生不息”四個字。但這四個字和自己正在苦思的武學之間,究竟有什麽樣的關連?

在此夜闌人靜之時,傅翔的思緒格外敏銳,他想到自己武學的進程有三個重要階段:練熟了明教十大高手的絕學是第一階段,但同時修練十種相異性極大的武功,因此只能達到七成功力;完顏道長的“後發先至”和少林《洗髓經》這兩種極上乘的武學,使傅翔一舉突破了七成的極限,而進入融會貫通的境界,這是佛門絕學與道家絕學的精彩組合;傅翔知道,下一個要突破的是如何做到“脫胎換骨”,真正進入耀古鑠今的武學極峰。

他試了很多方法,和完顏道長雙修時做了無數次的實驗,但總是差那麽一步,似乎差那麽一點就找不到真正的入口。但那一點點究竟是什麽?

那一點點難道和“生生不息”有什麽關連?

傅翔躺在地上凝視漆黑的天空,此時他全身的敏銳度已發揮到極致,答案有時似乎要呼之欲出,卻又來了一片雲霧,一切變得模糊不清。傅翔心情一起伏,專注力便散了,他暗嘆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他聽到嶺上傳來一聲極輕微的異響,便悄悄爬起身來,藉著風動芒花的掩護,身形輕勝狸貓地從嶺前繞到嶺後,幾次隱身飛躍,便已無聲無息地上到了三間佛堂後面的松林中。

傅翔輕伏在一棵隱蔽的松樹上,往下望去,只見佛堂前兩條人影晃動。傅翔心中一驚,暗道:“難道有人發現了大師父落腳於此?”他藉著一片雲過月暗之際,飛身躍到另一棵樹上,這回瞧得清楚了,那兩人竟然是大師父應文及鄭芫。

傅翔緊繃的心情為之一放,但好奇之心大起;這月夜之下,萬籟無聲,應文和鄭芫在下面做什麽?

只見鄭芫和應文兩人一言不發,只是快步向前走去,傅翔施展上乘輕功,遠遠跟在後面。漸漸前面兩人離佛堂愈來愈遠,走到兩片林子中間一條狹長的甬道空地上,鄭芫十分熟練地奔拿著一塊小木板,兩三個箭步上前,便將木板固定在四、五十步外的一棵樹椏上,飛快地奔轉回來,對著應文比了兩個手勢,仍然一語不發。

應文點了點頭,從僧衣的大袖中掏出一支鋼弩,在月光下可以看到那鋼弩泛著藍光,正是方冀送給應文的那支鋼弩。

“原來鄭芫帶著大師父偷偷練射箭來了。”傅翔松了一口氣,想到自己方才的緊張,不禁莞爾。

次日鄭洽帶著阿茹娜來與傅翔和鄭芫會合,一同到村裏拜訪族長鄭渶。傅翔低聲問鄭芫:“芫兒,出家人無所爭,必也射乎。”鄭芫吃了一驚,知道她和應文半夜練射的事已被傅翔知曉,便低聲笑道:“五十步射三可中一,如何?”傅翔沒有說話,但對應文初學射的準頭竟然如此好,暗暗吃驚。鄭洽和阿茹娜卻聽得一頭霧水。

族長鄭渶是個精明能幹的人,年輕時曾中秀才,因無意於仕途,便在村中聯合養蠶大戶,每年將絲品集中用統一價格對外銷售。鄰村見這法子好,便也來參加,量愈大,對外邊商人講價時就愈有力量。幾年下來,小小一個鄭義門竟成了附近十幾個村莊養蠶人的領袖,集體和杭州來的絲商講價還價。這鄭渶做事處處為人著想,看商機看得也遠,更兼鄭義門孝義為本的名聲,便在余杭商人口中也是贊譽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