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乾坤一擲(第3/15頁)

傅翔腦中飛快地思索師父的想法,忍不住打斷道:“師父要去南京?”方冀點了點頭。傅翔顫聲又問:“師父要去殺皇帝?”方冀沒有回答。

傅翔想到師父要一個人去南京殺皇帝,又想到在靈谷寺的鄭芫,便沖口而出:“我陪師父一道去。”

方冀搖搖頭,微微一笑道:“翔兒,師父不會莽撞地以一人之力去殺皇帝,但我必須去南京好好打探一番,了解一下情況;這些年來,師父無一時或忘。如今你習武有成,我明教絕學在世上已有傳人,師父終於可以放心去辦這樁大事。算算看,今年是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已經七十歲了!”

傅翔知道師父是怕皇帝得個善終,明教的血海深仇就找不到正主兒了,這才急著要去南京。但他聽師父說要先去京城打探狀況,並非立刻要以一人之力刺殺皇帝,便暫時放下了心。

方冀續道:“師父此去,來回兩個月盡夠了,若是過了兩月師父仍未回來,翔兒,你就到南京靈谷寺來尋我。就你現下這個小夥子的模樣,走遍天下也沒有人認得你,大可不必躲躲藏藏。哈哈,恐怕鄭芫見著你都不認識了。”

傅翔一聽到鄭芫,無端臉上一熱,但此時不及多想,他抓住要點追問:“師父若是兩個月仍未歸來,那……那意味發生了什麽事?”方冀沉吟了良久,才答道:“也許被什麽事絆住了,來不及趕回吧。”

接著他又說:“翔兒記住,為師此去沿南河入漢水而下,再順長江到京城,一路上都會用咱們明教的秘記留下行蹤。你如下來尋找,一路上也留下記號,如此咱們無論如何不會錯過。”

傅翔仍想陪師父一道下山,但他深知師父個性,此事他老人家在心中盤算已久,既經決定,再無改變之可能,便把再次要求的話硬生生咽下去了。

方冀說完後心中一輕,伸筷挾了一塊醬鴨吃了,喝一口酒,贊道:“翔兒,你這鹵味青出於藍,做得已超過師父的手藝了呢!”傅翔見師父口氣變得輕松,也湊趣道:“師父不聽聖人說,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翔兒這醬鴨做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方冀一面點頭,一面暗思:“何止做醬鴨,這小子的武功超越老夫,只怕也是指日可待了。”

這天晚上,傅翔做完晚課,坐在床上冥思,他想到這幾年來和師父形影不離,親密更勝父子,明日師父將要下山遠行,師父雖然說得輕松,說是去南京“好好打探一番,了解一下情況”,其實他只身入虎穴,可以想見必是萬分兇險。

他又想到師父的話:“如今你習武有成,明教絕學在世上已有傳人,師父終於可以放心去辦這樁大事。”明明透露此去京城,如有下手的機會,師父定會奮力一搏,因為他又說:“朱元璋已經七十歲了。”

傅翔愈想愈為師父擔憂,終於他想到:“我要盡快把師父留下的功課做到十成,到時候不管有沒有兩個月,我就下山去尋師父。”想到這裏,便不再憂心,倒床就睡。

傅翔的個性極是爽朗,凡是多憂多愁也無濟於事的事兒,在他心中只要有了個法子,便不再去多想。

次晨天尚未明,方冀已飄然下山,留下三頁字箋,除了再三叮嚀諸事外,便是兩個月內傅翔必須修習的文武功課。

三頁紙箋上還放著師父的那個鹿皮袋,傅翔打開一看,只見袋內兩冊明教秘笈和一卷畫卷,另外還有一本新冊子,封面上寫著“方冀藥典”,正是師父的筆跡。

傅翔心中一陣激動,師父竟將這些至寶秘笈留給了自己,甚至包括近年來師父自撰的醫藥寶典,那麽他老人家此去是有破釜沉舟的決心了。傅翔想到這裏,不禁流下淚來,心中便有一股沖動要追上去陪師父同去京城,但他知道此時就算追了上去,師父一定嚴命自己回來,沒有用的。

他望著師父最寶貝的鹿皮袋沉思了一會,便小心翼翼把皮袋及三頁字箋藏好。傅翔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孩子,他走出洞外,迎著漸現光明的東方天際吐納練氣,過了一會,體內真氣鼓蕩,愈來愈澎湃難抑,終於他對著初露臉的旭日仰天長嘯,其聲如虎嘯龍吟,久久不絕,山谷為之震蕩。有誰相信,這嘯聲竟然出自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山谷中方冀正振衣疾走,忽然聽到這嘯聲,他停下身來側耳聽了一會,嘴角泛起一絲安慰的微笑,用只有他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喃喃道:“翔兒,好孩子。”

正午時分,方冀已經到了山下小鎮。這一路他走得熟悉,而且全是捷徑。方冀走的所謂“捷徑”,雖快卻險,其實神農架頂山高千丈,有些地方曲折繞行需半個時辰方能下來,方冀卻是施展輕功垂直而下,一路順勢在石崖或巨木枝幹上略作阻留,前後不到半炷香時刻便安然抵達,只是常人卻絕無可能如此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