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武當山頂松柏長(第2/8頁)

何足道一怔,道:“啊,原來如此。”轉向天鳴道:“老方丈,貴寺有一位覺遠禪師,是哪一位?在下受人之托,有句話要轉告於他。”

天鳴低聲道:“覺遠禪師?”覺遠在寺中地位低下,數十年來隱身藏經閣,沒沒無聞,從來沒人在他法名下加上“禪師”兩字,是以天鳴一時竟沒想到。他呆了一呆,才道:“啊,看守《楞伽經》失職的那人。何居士找他,可是與《楞伽經》一事有關麽?”何足道搖頭道:“我不知道。”天鳴向一名弟子道:“傳覺遠前來見客。”那弟子領命匆匆而去。

無相禪師又道:“何居士號稱琴劍棋三聖,想這‘聖’之一字,豈是常人所敢居?何居士於此三者自有冠絕天人的造詣。日前留書敝寺,說欲顯示武功,今日既已光降,可肯不吝賜教,得讓我輩瞻仰絕技!”

何足道搖頭道:“這位姑娘既已說過,咱兩家便不可傷了和氣。”

無相怒氣勃發,心想你留書於先,事到臨頭,卻來推托,千年以來,有誰敢對少林寺如此無禮?何況潘天耕等三人敗在你手下,江湖上傳言出去,說是少林派的大弟子輸了給你,這“劍聖”兩字,豈不是叫得更加響了?看來一般弟子也不是他的對手,非親自出馬不可,當下踏上兩步,說道:“比武較量,也不是傷了和氣,何居士何必推讓?”回頭向達摩堂的弟子喝道:“取劍!咱們領教領教‘劍聖’的劍術,到底‘聖’到何等地步?”

寺中諸般兵刃早已備妥,只是列隊迎客之際不便取將出來,以免徒顯小氣。那弟子聽到無相吩咐,轉身進寺,取了七八柄長劍出來,雙手橫托,送到何足道身前,說道:“何居士使自攜的寶劍?還是借用敝寺的尋常兵刃?”

何足道不答,俯身拾起一塊尖角石子,突然在寺前的青石板上縱一道、橫一道的畫了起來,頃刻之間,畫成了縱橫各一十九道的一張大棋盤。經緯線筆直,猶如用界尺界成一般,每一道線都是深入石板半寸有余。這石板乃以少室山的青石鋪成,堅硬如鐵,數百年人來人往,亦無多少磨耗,他隨手以一塊尖石揮劃,竟然深陷盈寸,這份內功實是世間罕有,只聽他笑道:“比劍嫌霸道,琴音無法比拚。大和尚既然高興,咱們便來下一局棋如何?”

他這手劃石為局的驚人絕技一露,天鳴、無色、無相以及心禪堂七老無不面面相覷,心下駭然。天鳴方丈知道此人這般渾雄的內力寺中無一人及得,他心地光風霽月,正要開口認輸,忽聽得鐵鏈拖地之聲,叮當而來。

只見覺遠挑著一對大鐵桶走到跟前,後面隨著一個長身少年。覺遠左手扶著鐵扁擔,右手單掌向天鳴行禮,說道:“謹奉老方丈呼召。”天鳴道:“這位何居士有話要跟你說。”

覺遠回過身來,一看何足道,卻不相識,說道:“小僧覺遠,居士有何吩咐?”

何足道畫好棋局,棋興勃發,說道:“這句話慢慢再說不遲。哪一位大和尚先跟在下對弈一局?”他倒不是有意炫示功夫,只是生平對琴劍棋都是愛到發癡,興之所到,連天塌下來都是置之度外,既想到弈棋,便只求有人對局,早忘了比試武功之事。

天鳴禪師道:“何居士劃石為局,如此神功,老衲生平未見,敝寺僧眾甘拜下風。”

覺遠聽了天鳴之言,再看了看石板上的大棋局,才知此人竟是來寺顯示武功,當下挑著那擔大鐵桶,吸了一口氣,將畢生所練功力都下沉雙腿,在那棋局的界線上一步步的走了過去。

只見他腳上鐵鏈拖過,石板上便現出一條五寸來寬的印痕,何足道所劃的界線登時抹去。眾僧一見,忍不住大聲喝彩。天鳴、無色、無相等更是驚喜交集,哪想得到這個癡癡呆呆的老僧竟有這等深厚內功,和他同居一寺數十年,卻沒瞧出半點端倪。天鳴等自知一人內力再強,欲在石板上踏出印痕,也決無可能,只因覺遠挑了一對大鐵桶,桶中裝滿了水,總共何止四百余斤之重,這幾百斤巨力從他肩頭傳到腳上的鐵鏈,向前拖曳,便如一把大鑿子在石板上敲鑿一般,這才能鏟去何足道所劃的界線,倘若覺遠空身而行,那便萬萬不能了。但雖有力可借,終究也是罕見的神功。

何足道不待他鏟完縱橫一共三十八的界線,大聲喝道:“大和尚,你好深厚的內功,在下可不及你!”

覺遠鏟到此時,丹田中真氣雖愈來愈盛,但兩腿終是血肉之物,早已大感酸痛,聽他這麽一喝,當即止步,微笑吟道:“一枰袖手將置之,何暇為渠分黑白?”

何足道道:“不錯!這局棋不用下,我已然輸了。我領教領教你的劍法。”說著刷的一聲響,從背負的瑤琴底下抽出一柄長劍,劍尖指向自己胸口,劍柄斜斜向外,這一招起手式怪異之極,竟似回劍自戕一般,天下劍法之中,從未見有如此不通的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