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門邊的彭黎回頭和他對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院子中忽然傳來一聲激烈的馬嘶,伴隨著第一聲嘶鳴,所有的馬狂嘶起來。蘇青大步沖出門去,看見馱馬和騾子們像是一齊發瘋了,它們瘋狂地人立起來,扯著自己的韁繩。那些韁繩拴在牢固的木樁上,依然經不住它們發瘋起來的大力,幾根樁子被從地裏拔了出來,自由了的騾馬拖著木樁往外奔跑,撞在其他騾馬的身上。它們踐踏著堆在一處的貨物,箱子裂開了,露出色澤鮮亮的綢緞來。

  蘇青有些急了,張弓箭指一匹亂竄的健騾。

  彭黎上前一步,推偏了他手裏的弓:“留著你的箭,騾馬還有用得著的地方。畜生比人敏銳,它們這麽吼,周圍怕是有什麽怪事。”“怪事?”商博良苦笑一聲。

  他們迄今遇到的一切,只怕再不能用“怪事”二字來形容了,整個馬幫也只有他和彭黎兩個人尚能保持表面上的鎮靜,其余人都在懷疑自己所處的是否鬼域。方才血煞蠱的妖異把巨大的恐懼埋進每個人心裏,這裏的每一寸泥土都讓人覺著像是滲著血,不祥。

  “商兄弟,老祁,我們出去看看。”彭黎說,“剩下的兄弟留下,看著貨,騾馬……”他沒想好該怎麽收攏這些發瘋的騾馬。騾馬群卻忽地安靜了下來,夥計們看過去,發現已經跑到門口的幾匹騾馬忽地煞住了,這些畜生豎著耳朵,沉重的打著響鼻,一步一步往後退。院子裏掙紮的騾馬們也都平息下來,它們一點不敢出聲,耳朵直豎起來,耳背後的血管跳個不停。

  “我去!”商博良低聲說。

  彭黎和祁烈對了個眼色,各持武器跟在商博良背後。他們三人是一個品字形,緩慢的向著黑水鎮的門口推進。蘇青猴子一樣翻上屋頂,半張著弓,死死盯著這三人的背後。

  三個人已經越過了門口止步的幾匹騾馬,眼前是一片漆黑,他們即將從那個繪滿圖騰的木門樓下經過,彭黎手裏的火把照不到前面多遠。

  雨水嘩嘩地落個不停。

  商博良回身,看了彭黎和祁烈各一眼,他又去看那些驚恐萬狀的騾馬。他愣了一下,忽然發現那些騾馬的視線都朝向上方。他猛地回頭仰看木門樓上的橫梁,巨大的黑影在同一刻盤旋著向下撲擊。

  黑影纏在橫梁上,它的身體太沉重了,一動起來,整根橫梁坍塌,腐朽的木塊飛落。祁烈看清了,嘶啞的怪叫了一聲。

  那是蛇,就像他們在林子裏遇見的那條大蛇一樣,幾個人長,張開的巨口仿佛水盆大小,向著商博良的頭頂罩了下去。商博良已經來不及躲閃,也不能迎擊,他的刀很快,但是刀太長。他隨著大蛇的降落而趴倒,在蛇牙即將觸到他頭頂的時候,他得了一個進手的機會,雙手握刀,以刀柄狠狠地撞擊在蛇的下頜。

  蛇痛得仰起,巨大的蛇身盤過來纏在商博良腰上。祁烈驚得跳起來,他知道大蛇一身筋肉的力氣,蟒蛇是倒勾牙,咬人不行,仗著就是纏人的本事,人腰粗的大蛇,絞碎一根木頭輕而易舉。人說貪心不足蛇吞象,象是吞不得的,可是不到一歲的水牛被大蛇一絞,一身的骨頭也都斷掉。

  蘇青已經張滿了弓,可是蛇纏在商博良身上,他的箭也不敢放出去。彭黎還能鎮靜,揮著鉤刀撲上去,對著蛇頭砍過去。

  “沒用的!”祁烈心裏叫。他知道這種雲荒的大蟒,就是砍死了,也一時不會死絕,纏著人的身子會不斷抽緊,砍掉它的頭也救不回商博良來。

  “用我的刀!砍斷它的身子!”商博良大喊。

  大蛇從肩到腳,幾乎把他纏滿了,只有一只筋骨外露的手探出來,握著那柄黑鞘長刀。商博良松了手,刀落在地下。彭黎一愣,翻身一滾拾起了商博良的刀,高舉過頂從上而下一記縱劈。他一刀砍下去渾身打了個冷戰,他握著刀,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那刀切開了蛇的鱗片,而後是肌肉,再把脊骨一刀兩段,刀一順地斬切下去,血從蛇身的斷口裏噴出來直濺到他臉上,整條蛇在這一刀裏被斬作七八段。商博良身上本來已經蓄滿力氣要頂住大蛇絞他,這時候忽然沒有了束縛。他雙臂猛地張開,把斷裂的蛇身振開,渾身都是血汙。

  一顆巨大的蛇頭連著半截蛇身在泥濘裏跳動,蘇青再不放過這個機會,三箭一齊離弦,兩箭命中,把偌大一顆蛇頭射了對穿。

  “商兄弟?沒事兒吧?”祁烈湊上來,一腳先把地下一截扭動的蛇身踢開。那麽一截也二三十斤重,他踢上去,腳在堅硬粘膩的蛇鱗上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