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爾-阿納吉斯特:一(第4/5頁)

他突然停下,被我們周圍的環境分了神。我們已經到達部件底部的禁區——這是一座三層園區,有些管理建築,還有一座直運獸站點(他告訴我們的),這條線每周都會返回核點。一切都簡單實用,略微有些無聊。

但畢竟,在我們頭頂,填塞整個天空,幾乎充斥全部視野的,就是紫石英部件。盡管蓋勒特不耐煩,我們所有人還是全部停下來,敬畏地仰望。我們一直生活在它染過色的陰影裏,被造就成能夠回應它的需求、控制它的輸出。它就是我們,我們就是它。但我們很少有機會這樣子直接看到它。我們囚室的窗戶全部都沒有朝向它。(連接特性、和諧、視線和波形效率;引導員們不想冒險,怕出現偶然激發事件。)我覺得,它非常壯觀,無論是它的物理狀態,還是在魔力視野中。它在後一種觀察形式下微微放光,晶體化網格幾乎全滿,全都是魔法力量,我們很快就要用它來啟動地質魔法學神器。等我們把這個世界的動力系統轉档,從有限的方尖碑存儲和生發系統,轉為來自地底深處的無限能源,等到核點完全上線,管控這一過程,等到這世界終於達成夢想,變成錫爾-阿納吉斯特最偉大的領導者和思想家們設計的模樣——

——好吧。到那時候,我還有其他人,就都沒有用處了。我們聽了那麽多未來設想,等到世界擺脫匱乏和貧困之後將會怎樣。人們會永生不死。旅行到其他星球,遠超過我們恒星的範圍。引導員們曾經向我們保證,說我們不會被殺死。實際上,我們會受到推崇,作為魔法學的最高成就,充當人類強大實力的活證據。這難道不值得期待嗎,我們會成名的?我們難道不應該感到驕傲嗎?

但前所未有地,我開始構思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我有機會選擇的話。我想到蓋勒特居住的那座房子:巨大,華麗,冷漠。我想起克倫莉在小花園裏的房子,它很小,被多種小小的生長魔法環繞。我想象跟克倫莉一起的生活。每晚坐在她腳邊,想跟她聊多久都可以,用我知曉的全部語言,毫無恐懼。我想象她的微笑裏不再有苦澀,而這個想法讓我得到了難以置信的快慰。然後我又感到羞恥,就像自己沒資格想象這種事。

“純屬浪費時間。”蓋勒特咕噥著,盯著那塊方尖碑。我吃了一驚,但他沒有覺察。“好吧。我們到了。我完全不明白克倫莉為什麽想讓你們來看它,但現在,你們可以看了。”

我們順從地欣賞它。“我們還能……再靠近點兒嗎?”婕娃問。我們中有幾個人透過大地向她抱怨;我們腿痛,而且肚子餓。但她委屈地回答說,我們來都來了,還不好好看個夠。

蓋勒特似乎是要表示同意,他嘆口氣,繼續向前,走下斜坡,靠近紫石英碑底端,那是它跟接口之間堅固的連接點,自從第一批培養基注入時,就沒有被撼動過。我以前看到過紫石英碑的頂端,有時被雲團遮擋,有時被白色月光勾勒,但它的那個部分對我來說完全陌生。它的基座周圍是那些轉換器支架,我被教授的知識中提到過,它們會把紫石英碑核心產生的魔力分流一部分。這些魔力——僅僅相當於地府引擎產能的極小部分——經過無數支線分流,用來供應給民房、其他建築、機器設備和直運獸充能站,全部通過城市節點來分配。錫爾-阿納吉斯特所有的城市都一樣,它們遍布全球,共有二百五十六座節點。

我的注意力突然被一種奇特的感覺吸引——這是我隱知史上最奇怪的體驗了。某種放射源……附近有某種東西正在發出一種力量,它……我搖頭,停住腳步。“那是什麽?”我問,開口之前沒有考慮過:在蓋勒特情緒如此糟糕的情況下,再次發言是否明智。

他停步,瞪著我,然後看似明白了我臉上的困惑:“哦,我估計你們已經足夠靠近,在這裏就能感覺到它了。那只是接地線的回應信號。”

“接地線又是什麽?”雷瓦問,趁著我們已經打破沉默的機會。這讓蓋勒特瞪他的表情比對我的更兇一點點。我們都緊張起來。

“邪惡的死神啊。”蓋勒特最終嘆氣說,“好吧,耳聞不如親見。跟我來。”

他再度加快腳步,這次,沒有一個人敢抱怨,盡管我們已經在勉強支撐,低血糖,還有些脫水症狀。跟著蓋勒特,我們到達最下面一層,穿過直運獸軌道,從兩座巨大的、嗡嗡響的支架中間穿過。

然後就在那裏……我們被徹底摧毀。

支架後面呢,蓋勒特引導員向我們解釋,毫不掩飾他的不耐煩,就是這個組件的啟動和轉換程序。他隨即講了一大段技術細節,我們認真聽了,但並不真正明白。我們之間的網絡,那個幾乎一直繁忙的系統,我們六個用來交流、互相感知健康狀況、低聲提醒和用關愛之歌互相安慰的渠道,這時變得完全寂靜無聲。這是震驚。是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