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爾-阿納吉斯特:二(第3/5頁)

雷瓦還在研究他的木地板。他用手指撫摩它,設法透過表面的塵埃傳來暗信:你應該這樣做嗎?我有點兒懊悔,因為這個,本來應該是我想到,並且提醒她的。

克倫莉搖頭。微笑。不,她本不應該這樣做。

但她還是做了,透過大地,我們會知道一切屬實。

回想一下我曾經跟你說過的:那個時代的安寧洲是三塊陸地,不是一塊。它們的名字,如果有意義的話,分別是梅卡、卡奇拉和希裏爾。錫爾-阿納吉斯特文明發源於卡奇拉的一部分,然後占據全境,之後又占領了梅卡的全部領土。一切都成了錫爾-阿納吉斯特的組成部分。

而南方的希裏爾,曾經是塊微不足道的土地,上面生活著很多微不足道的人民。其中一個族群就是希尼斯人。它們的名字不太容易發音,所以錫爾-阿納吉斯特人叫他們尼斯人。兩個詞的含義並不相同,但後者更為通用。

錫爾-阿納吉斯特人奪走了他們的土地。尼斯人戰鬥過,但隨後的反應,就像任何受到嚴重威脅的生物一樣——分散遷居,他們的幸存者逃離家園,在其他地方紮根,努力生存。這些尼斯人的後代成了每片國土,每個民族的一部分,混雜在其他人中間,適應當地習俗。但他們還是設法保留了一些往日遺產,繼續說他們的本族語言,盡管也能流利地用其他語種交流。他們保留了一部分舊的生活習慣——比如用酸性鹽讓舌尖分叉,原因只有他們自己人才清楚。盡管他們失去了與世隔絕時代的很多體貌特征,很多人還是保留了足夠多的特色,直到現在。冰白眼和灰吹發,都是標志性特征之一。

是的,現在你明白了。

但是,真正讓尼斯人與眾不同的,是他們的魔法。魔力遍布世界各地。每個人都能看到,感受到,體內也充斥著它。在錫爾-阿納吉斯特,魔力被培植在每一片花圃,每一片樹林,每一堵掛滿葡萄的墻上。每座住房和公司,都必須生產出自己的份額,然後這些魔力被基因改造過的藤蔓輸送到別處,成為全球文明體系的動力來源。在錫爾-阿納吉斯特,殺生是違法的,因為生命就是有價值的資源。

尼斯人不相信這個。他們堅信,魔力不可能被占有,生命也一樣——所以他們浪費這兩者,建造了地府引擎(以及其他很多東西),這些引擎完全沒有實際用途。它們只是……賞心悅目。或者引人深思,或者純粹因為建造過程的樂趣而被建造出來。但是,這種“藝術品”的運行效率和功率,超過錫爾-阿納吉斯特人達到過的最高水平。

一切是怎麽開始的?你要理解,這類事情的根源,就是恐懼。尼斯人的樣子與眾不同,行為與眾不同,本質也與眾不同——但事實上,每個族群都跟其他族群不一樣。區別本身完全不足以導致問題。我被制造出來之前,錫爾-阿納吉斯特人對整個世界的同化改造就已經完成了一百多年;所有城市都屬於錫爾-阿納吉斯特文明。所有語言都變成了錫爾-阿納吉斯特語。但世上最恐懼的,因恐懼而變得最為怪異的,就是那些征服者。他們會自己想象出鬼魅,無盡的威脅,害怕他們的受害者有朝一日會還以顏色,對他們做出他們自己曾經犯過的罪行——即便在事實上,那些受害者早已經不在乎,並且走出了舊日陰影。征服者總是活在恐懼裏,害怕有一天會被揭穿老底,讓世人知道他們並不是更為優越,而只是運氣較好而已。

所以,當事實證明尼斯魔法更為優越,勝過錫爾-阿納吉斯特法術時,盡管尼斯人並不會把它們用作武器……

這就是克倫莉告訴我們的事。也許一開始都是流言,說什麽尼斯人的白色瞳孔會讓他們視力低下,並有變態傾向,而且尼斯人分叉的舌頭說不出真話。這種惡意嘲諷時有發生,只是不同文化之間的互相欺淩,但情況愈演愈烈。學者們漸漸找到了名利雙收的研究課題:只要聲稱尼斯人的隱知盤跟普通人有重大區別——更敏感,更活躍,控制性更差,更野蠻——並且這是他們特別魔力的來源。這個器官,讓他們不像其他人那樣,可以被看作正常人類。後來:他們就不該被當成人,低別人一等。最終:他們根本就不是人。

而一旦尼斯人消失,真相當然就清楚了,傳說中的尼斯隱知盤根本就不存在。錫爾-阿納吉斯特學者和基因魔法師們有足夠的囚徒可供研究,但無論怎樣嘗試,都找不到跟普通人明顯不同的特征。這種局面不能被接受,不只是不能接受的問題。畢竟,如果尼斯人只是普通人類,軍事強制、學術歧視和某些分支學科,又是怎麽設立起來的呢?甚至連這個時代的最大夢想本身——地質魔法學,都是建立在錫爾-阿納吉斯特魔法學至高無上,不可能出錯的前提之下——包括他們對尼斯人效率的恥笑,稱其為單純的運氣好,碰上了有利的生理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