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爾-阿納吉斯特:四(第4/5頁)

“或許會有幫助。”那名初級引導員說,“不管怎樣,你們都會很紮眼,但我們越是能把你們裝扮成普通人的樣子,就越好。”

“人們會知道,我們是引擎的一部分。”我說,身體略微挺直了些,因為感到自豪。

他手指的動作變慢了一會兒,我認為他自己應該沒有察覺。“這個並不是……他們更可能把你們當作另外的東西。但是別擔心;我們會派衛兵同行,確保不會遇上麻煩。他們不會妨礙你們,但會隨時戒備。克倫莉堅持說,你們不能有被層層保護的感覺,即便事實如此。”

“他們更可能把我們當作另外的東西。”我緩緩重復這句話,思忖著。

他的手指略微抽動,拉扯幾綹頭發的力度超過必要水平。我並沒有顯出痛苦的表情,也沒有避開。他們更願意把我們當成雕像,而雕像是不應該有痛感的。“好吧,只是有一點點可能,但他們一定會知道你們不是……我是說,這個……”他嘆氣,“哦,邪惡的大地。這太復雜了。別為這個擔心。”

引導員們犯錯誤的時候總是會這樣說。我沒有馬上給其他人發信息,因為我們在獲準開會的時間以外,都會盡可能減少通信。不是諧調者的人們,只能用最粗疏的方式感知魔法;他們用機器設備探測對我們來說顯而易見的東西。但畢竟,他們始終都在用某種手段監視我們,所以我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之間有多少交流,以及聽到了多少他們之間的談話,在他們以為我們聽不到的時候。

很快我就準備完畢。借助藤蔓線路跟其他引導員商討過之後,我的這位決定用脂粉刷一下我的臉。本意是讓我看起來更像他們。實際上,我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皮膚被刷成棕色的白臉人。他讓我照鏡子的時候,我一定是露出了懷疑的表情,我的引導員嘆了口氣,說他真的不是一名藝術家。

然後他帶我去了一個地方,此前我只見過很少幾次,仍在我住的那座房子裏:樓下的門廳。這裏的墻不是白色;自修復纖維質的天然綠色和棕色,在這裏並沒有被漂白,而是被允許保持原色,蓬勃生長。有人在這裏種植了藤蔓草莓,現在一半在開白花,一半已經結出漸漸成熟的紅色果實;樣子很可愛。我們六個站在地板上的水池附近等待克倫莉,努力不去察覺樓裏其他人走來走去,瞪著眼睛看我們:六個身量低於平均值,矮壯的人,有蓬松的白色頭發和塗脂抹粉的臉,我們的嘴唇做出微笑的模樣,用來保護自己。如果說現場有衛兵,我們也不知道怎樣把他們跟旁觀者區分開來。

但當克倫莉向我們走來,我終於察覺到了衛兵們。她的衛兵跟她同行,並沒有費心隱藏——這是個高大的棕色皮膚的女人,還有個男的,樣子跟女同伴像是一母所生。我意識到自己從前見過他們,在其他場合尾隨克倫莉,之前她來訪的時候。克倫莉來到我們面前,兩個衛兵留在一段距離之外。

“好啊,你們都準備好了。”她說。然後她蹙起眉頭,伸手摸了下達什娃的臉頰,拇指沾上了化妝粉。“至於嗎?”

達什娃看著別處,不太自在。他們一直都不喜歡被迫模仿我們的創造者——不管是衣著,還是性別,這個肯定也是。“這樣做,本來是想幫忙的。”他們不開心地咕噥說,也許是試圖說服自己。

“這只會讓你們更醒目。而且他們反正也知道你們是什麽。”克倫莉轉身,看著她的一名衛兵,那個女的。“我要帶他們去洗掉這些東西。想幫忙嗎?”那女人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克倫莉自顧自地大笑,這笑聲聽起來還真的挺開心。

她帶我們進入一片洗手區。衛兵們守在門口,她從洗手池一側灑水到我們臉上,然後用一塊吸水布擦掉那些脂粉。她這樣做的時候哼著歌。這是否意味著她很開心呢?當她握住我的胳膊,幫我擦掉臉上那些濃糊時,我觀察她,想要弄清楚。她察覺之後,眼神變得更有穿透力。

“你是個思想家。”克倫莉說。我並不確定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我們都是的。”我說。我允許自己帶了一點兒無聲的延伸意義。我們都必須是。

“完全正確。你想的,略微超過最低要求。”顯然,我發際線附近有個棕色色塊特別頑固。她擦了一下,皺眉,又擦一下,嘆氣,洗了下那塊布,繼續擦。

我繼續觀察她的臉:“你為什麽嘲笑他們的恐懼?”

這是個愚蠢的問題。本應該透過大地來問,而不應該出聲。克倫莉停止揩拭我的臉。雷瓦掃了我一眼,顯然是有責怪的意思,然後他去了洗手區門口。我聽見他跟門口的衛兵說,拜托他們去問一名引導員,我們失去了脂粉的保護之後,會不會被外面的太陽曬傷。衛兵大笑,叫來她的同伴,去轉達這個問題,就像它很好笑似的。在這段對話換來的別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的時間裏,克倫莉繼續幫我擦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