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奈松,曠野浪遊

沙法還有足夠的善心,願意帶尋月居的另外八個孩子跟隨奈松和他本人一起離開傑基蒂村。他對女首領說,大家是要外出修行,去幾英裏之外的地方,以免社群被更多的地震活動打擾。奈松剛剛把藍寶石碑送回空中——聲音很大,因為被擠開的空氣發出雷鳴一樣的巨響;樣子也很駭人,因為方尖碑突然就出現在頭頂,巨大的深藍色棱柱飄在空中,距離還那麽近——村長幾乎是打躬作揖,求之不得地給孩子們準備了逃生包,裝滿旅行食品和其他補給,好讓他們趕緊上路離開。這些並不是長途旅行所需的上品補給。沒有羅盤,只有相對較好的靴子,食物都是幾個星期就會變質的類型。但畢竟,還是要比空手離開好很多。

社群裏還沒有人知道烏伯和尼達的死訊。沙法把他們的屍體帶進守護者住所,放在各自的床上,擺出看似正常的姿態。尼達比較好安排,她多少算是保住了全屍,除了脖子後邊有傷口;烏伯更慘,他的腦袋完全碎掉了。沙法隨後撒了些土蓋住血跡。傑基蒂人早晚還是會發現真相,但到那時候,尋月居的孩子們應該已經逃離他們的追殺範圍,即便還沒真正安全。

傑嘎呢,沙法還是將其留在了奈松擊倒他的地方。他的殘骸不過是一堆漂亮石頭,真就是這樣,除非有人特別留心觀察某些碎塊。

孩子們離開這個長期庇護他們的社群,一路上情緒低落。他們沿著基賊階梯離開,這裏非正式的(粗魯的)稱謂就是這個——社群北端的一系列玄武巖石柱,只有原基人能安全通過的地方。巫迪的原基力穩定性大大提升,超過此前奈松任何一次隱知到的狀況,他把一根石柱緩緩推入地下的古老火山,帶大家下降到地面。但她還是能看到男孩臉上絕望的表情,這讓她覺得特別心痛。

他們結伴西行,但還沒有走出一英裏,就已經有一兩個孩子在默默飲泣。奈松的眼睛一直保持著幹燥,盡管她也一樣難過,心裏時不時會想:我殺死了我的父親,或者,爸爸,我想你。讓他們承認這些,真的很殘酷,第五季期間,被驅逐到落灰的曠野裏,只因為她做出的事。(因為傑嘎的企圖,奈松試圖告訴自己,但她自己也不相信。)如果把他們留在傑基蒂村,事實上是更加殘忍,那裏的社群成員遲早會發現真相,然後就會對孩子們下手。

奧金和伊妮根,那對雙胞胎,是僅有的,帶著幾分理解看奈松的人。奈松將藍寶石碑從天空摘下之後,她倆也是最早出屋的。其他人看到的,主要是沙法跟烏伯對打,灰鐵殺死尼達,這兩人卻目睹了傑嘎試圖傷害奈松的情形。他們知道,奈松只是在自衛,像每個人都會做的那樣。但與此同時,每個人都記得她殺死埃茲的事。之後有的人原諒了她,就像沙法預言過的,尤其是怕羞的,容易受到驚嚇的瞅瞅,她私下裏跟奈松聊過,說起她對自己祖母做過的事;很早以前,老太太刺傷了她的臉。原基人孩子們很早就會了解悔恨。

但這些,都不等於他們不害怕奈松;而恐懼會斬斷孩子們的理性思考能力。畢竟,他們內心都不是殺手……而奈松卻是。

(她並不想要這樣,跟你本人一樣不想。)

現在,這組人站在一個真正的十字路口,這裏有一條當地道路,東北——西南方向,跟偏向正西的傑基蒂-泰瓦米斯帝國大道交叉。沙法說,這條帝國大道最終會通往一條要道,這是奈松聽說過,旅程中卻從未見過的東西。不過,這個路口,卻是沙法選擇的分手地點,他在這裏告訴其他孩子,不能再繼續跟他走了。

躲躲是唯一對此表示反對的孩子。“我們不會吃太多的,”她有些絕望地對沙法說,“你……你都不用分吃的給我們。你只要允許我們跟在後面。我們會自己找食物。我知道該怎樣做!”

“奈松和我可能會受到追殺。”沙法說。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奈松知道,這樣的表達方式,實際上會讓講述的內容更可怕;他的溫和態度會讓人輕易看出:沙法真心在乎孩子們。分別如果夠殘酷,反而會容易些。“我們的行程還會特別遙遠,非常危險。你們自己留下來,會更安全。”

“無社群的生活更安全。”巫迪說,然後苦笑。這是奈松聽他說過的最為苦澀的一句話。

躲躲已經開始哭。眼淚留下幹凈到讓人吃驚的痕跡,在她已經被飛塵染灰的臉頰上。“我不明白。你以前一直都在照顧我們。你喜歡我們的,沙法,甚至超過烏伯和尼達!你怎麽會想要……你怎麽能就這樣——就這樣……”

“住口。”拉瑟爾說。在過去一年裏,她長高了一些,像個健康的、有教養的桑澤女孩。盡管隨著時間流逝,那份“我姥爺是赤道人”的傲慢已經褪去,但她心煩的時候,默認反應還是盛氣淩人。她現在兩臂交叉,眼睛不看路,卻盯著近處的荒山。“你他爹的有點兒尊嚴。我們已經被逐出社群,但我們還活著,這才最重要。我們可以在那些山上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