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第2/5頁)

“其實我們的研究有進展。”

“你是說1001號實驗嗎?”

1001號實驗的結果是:太陽光經過我們的特殊分解後,被照射的小白鼠變大了兩倍。但五分鐘以後,1001號還是去天堂找前面的1000只兄弟了。順便說一句,小白鼠是我們帶入北極的唯一物種。當然我們還需要采集光,把它裝進鐵盒子裏,像對待希望那樣研究它,每次只舍得用一點點。

盡管這樣,供我們使用的光也所剩無幾了。

“不如我們玩次大的。”

吳雙翻了個身,雙眼像是黑夜裏的兩把火望著我。房間裏的燈通明且亮,但他的眼神依舊輕松勝出。我猜我們是想到一塊兒去了,既然1001號實驗中的光能讓小白鼠變大,會不會讓我們人也變大呢?

1002號小白鼠被我們放進實驗器皿裏,這次我們打算用兩倍的光線劑量。

1002號變成了一條中型犬的體型,幾乎塞滿了整個實驗器皿。我看它那麽痛苦窒息的樣子,打算幫它提前解脫。但吳雙攔住了我,他想知道1002號究竟能活多久。

整整一個晚上。

“如果加大到十倍劑量的話——”

“我們的光不多了。”

“還有多少?”

我把剩下的光統統分解,獲得了二十倍的劑量。我分成兩份注入密閉的試管裏,意圖很明顯。不一會兒試管制作完成,我從儀器裏拿出來握在手心。

“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我想我該把真相告訴吳雙。在南極,蕓早我們一步便研制出了分解光。由於她們的光取之不盡,所以在人類可承受的理論基礎上,十倍、二十倍、三十倍的劑量都進行過實驗。無一例外都失敗了。所以說,我們很有可能今晚就會死。

“是白天,要死我們也得死在白天。”

我下意識地擡起頭,但實驗室銅墻鐵壁沒有一扇窗戶。這反倒成為我可以想象的理由:天空黑夜散盡,亮如白晝。不斷有鼓起勇氣的男人從屋裏走出來,想跟太陽一爭高下。慘叫聲還沒來得及發出就被蒸發,像粉末像氣泡像晶瑩剔透的水珠。

黑夜令人苟且。

但我和吳雙都不想再等下去。盡管南極的實驗都失敗了,但我們認為:或許是性別上的問題。同時我們也有了一個簡單的計劃:如果可以順利變大,我們會跑向南極,去看一眼我們永遠都到不了的地方。至於巨大後的我們會不會害怕太陽,會不會在中途死去,我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暴露在太陽光下獲得久違的尊嚴,比什麽都來的重要。

我和吳雙抓鬮決定,誰先注入試劑。

我。

“如果我失敗了,不要告訴蕓。”

“說什麽呢,你不會死的。”

“這是我手機,一天至少得給蕓發一條短信,每條都得發滿字。”

“你別瞎想。”

“你答應我了啊。”

說完我把試劑注入自己的身體裏。

我很快跪倒在地上,蜷曲成一團。我看到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全身的皮膚變成沸騰冒泡的巖漿,似有附骨之疽隨時會破口而出。痛苦?我之所以沒有昏迷過去是因為那副皮囊已不屬於我,我變成了虛體的旁觀者。我的聽覺獨立出來,將吳雙反饋的有效信息當做禮物送給變為齏粉的腦神經;我的視覺獨立出來,它似乎高高躍起,用全知角度掃視我變大的軀體。我的腦神經被擠壓成粉末後又像面條一樣被無限拉伸,如同一根不停伸縮的金箍棒在我的腦子裏。如果我注定活不過白天的話,我想我得站著死。

但我就像剛出生的小馬一樣,脆弱的四肢還沒有完全長好。只能屈膝,難以達到直立狀態。在殘酷的動物世界裏,母馬會幫小馬一把。而此刻我只能憑借自己的意志和不存在的痛楚,像個水生動物那般非要在陸上一決高下。

吳雙把他的試劑也注入我的身體。

我變成巨人了。

我站了起來,實驗室的穹頂猶如雞蛋空心的一頭,我輕松破殼而出。如此粗魯的出場方式無疑讓研究所遭到了滅頂之災,如同一揮手擊中沙雕的城堡。建築陷落的響聲持續了片刻,我不願把其稱之為巨響。我也看到遠處不少戶的家裏亮起燈,有人探頭張望,發出蚊子叫般的聲音。我擡起頭,天地觸手可及。

吳雙被壓在一塊巨石之下,渾身是血。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捧起來放在手心,他只擦掉嘴角的血,仰起頭望著我,那種眼神,仿佛是角鬥場上最後的幸存者。他的腿斷了,所以只能坐著對我說。

“我就說你不會死,你變成巨人了。”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盡管我已經壓低聲音,那仍就像風暴一般傳至北極的每一個角落。

“別管啦,當巨人的感覺怎麽樣?走兩步。”

“我帶你去南極。”

吳雙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