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蕩的幽靈 020:第二次恢復(第3/7頁)

科學家們用白兔未能讓系統過載,而他卻讓代言者過載,致其墜入崩潰狀態。

他遭到了背叛,從此以後每時每刻都會留意著身後。他看到自己和生物學家站在水池邊,望著那座棚屋。他帶著她重新回到南境局,仿佛被大樓吞噬。母親牽著他的手走向夏日小屋。外公正等著他們,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他的臉顯得十分神秘。

赫德利雖小但也很繁華。為了避免過多思索他的新發現,為了擺脫其影響,從周六下午到周日上午,他堅定無畏地穿行於城市的腹地——據他所知,赫德利已經忘記了南境局的存在。他記得去過一家台球廳——台球乒乒砰砰互相撞擊,洞口鑲有毛氈的落袋給人以慰藉感,黑暗中彌漫著滑粉與香煙的氣味。笑鬧著用其他八個球去擊打白球。用滑粉在一名女子的牛仔褲屁股上拍個手印——雖然是她自願的,但回頭想來還是有點太過火。很快他就撤離了,這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有趣,還不如更平庸一點,讓清晨曖昧的陽光從廉價旅館的窗戶裏照進來,床上有睡過的凹痕,廢紙簍裏有用過的避孕套。至少在那一刻,這些都是別人眼中的景象一-因為這似乎太費勁太麻煩。他依然留在原地,依然在聽錄像裏的洛瑞講話,依然通過慢鏡頭看著格蕾絲將指控之盒裏的物品呈現在他面前。他的頭腦依然嗡嗡作響,一張一弛地脈動,仿佛在跟X區域纏鬥。

他在一家破落的劇院看午夜場電影,肮臟的藍色地毯上粘著口香糖,還有可樂的印漬。他是唯一的觀眾。這家他年少時就有的劇院竟然在重重困境中生存至今。電影是一部極其糟糕的科幻片,劇情漏洞百出,幾乎就像有外星人在更高維度進行幹涉。然而影院中涼爽安靜,可以舒緩他煩躁的神經。最後,他不得不站起身,步履蹣跚地踏進又一家酒吧。他逐一造訪河邊的各個酒吧,作了一圈史詩式的巡回。那是不是切尼在敲門,詢問他是否還好?

他在一家破得連名字都沒有的店裏連幹三杯廉價威士忌,又在碼頭附近的派對上喝了點本地的私釀烈酒。許多年前,他曾在這座碼頭上眺望河的對岸。他反復告訴自己,催眠算不了什麽,不是什麽大事,沒關系,根本沒關系。太重要。太不重要。他想給母親打電話,但不能打。想給父親打電話,這不可能。

進入下一間酒吧時,他已經醉了,他發現自己面對著一個幽靈。當晚早些時候,他曾瞥到這幽靈的一鱗半爪——翹起的嘴角觸發了某種記憶,眼瞼輕輕一動,手在桌面上滯留。還有那雙鞋、那身衣裙。然而當你遇見真正的幽靈——完整的幽靈——那簡直令人震驚……讓你無法呼吸。不,它並沒有奪走你的空氣——你吸入的空氣沒有消失。你吸入的空氣依然留在體內,被封存起來,對你毫無用處。它抑制住你的脈搏,然後悄聲吐露可怕的預言。因此,當你回過神來,首先就會懷疑自己身處何方,因為那完整的幽靈把總管困在了過去與將來之間。然而,這只不過是個鬼魂。只不過是高中裏認的一個女人。緊張。總管第一次與她如此接近,甚至感覺對生物學家不夠尊重,仿佛鬼魂的輪廓會幹擾他腦中幽靈鳥的形象,盡管這很荒謬。所有的一切都讓他與南境局越來越遠。

為了擺脫這種殘余效應,在旋轉木馬般的冒險征途中——爛醉如泥,頭暈目眩——他進入一家摩托車手酒吧,一旋身坐到一張凳子上,而隔壁就是副局長。淩晨兩點,這地方依然喧鬧狂躁,還彌漫著一股濃烈的尿臭味兒,仿佛有貓在此處用小便標識領地。總管咧開嘴,笑得仿佛一盞漏油的燈,又使勁點了點頭。她毫無表情地看著他。

“她的档案很空洞,裏面什麽都沒有。”誰?他在說誰?“假如你可以把我關進你的專屬地獄,那麽在局裏也能辦得到——一輩子都可以,不是嗎?”

說到一半,他意識到那不可能真是格蕾絲,而這番話甚至也不像是從他嘴裏講出來的。

她直勾勾地注視著他,讓他感到不安。

“你不必這樣。”他補充道。這句一定是他說的。

“什麽樣?”她說道,腦袋略微偏向一邊,“就像你這副瘋瘋癲癲的鳥樣兒?在我的酒吧裏?滾一邊去。”

聽到這種措辭,他吃了一驚,試圖重整思路,就像整理棋盤上的棋子。他的胸口沉甸甸的,既有黑暗,也有光亮。他還以為自己很聰明。他還以為她被困在舊的思維方式中。然而事實證明,新的思維方法也於事無補。該去別處再喝一杯。遺忘,然後重整旗鼓。

面對她懷疑的目光,總管露出迷離的微笑,然後他離開了。他已取得進展。酒吧門打開時,一陣風吹進來,再加上街燈審判式的凝視,她被迫向後撤退,離他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