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 017:視角(第4/4頁)

“你到底他媽的要不要猜?”他嘶嘶地帶著氣聲吼道。他並不想對在場的任何人坦白,只想告訴生物學家。

“他們射殺了瑞秋·麥卡錫。”她說。

“是的,說對了!”總管高喊道,他知道,就連遠處櫃台上賣飯的人都能聽見,他們正看著他。餐廳裏還剩大約十五個人,大多都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他們射殺了瑞秋·麥卡錫。”總管說,“盡管當他們來找我時,我已經安全撤回。經過……兩三次談話之後?在我看來,那只是普通的監察而已。我被召回匯報工作,與此同時,幾名經驗更豐富的探員繼續跟進線索。然而此時武裝分子已經把麥卡錫揍得半死,並將她帶到一座廢棄的采石場頂端。他們要她交待酒吧裏那個人的真相。她辦不到,因為她是無辜的,她不知道我是密探。但這不是他們要的答案——到了那時,無論什麽答案都不是他們想要的。”永遠不會是他們想要的。法官開出了逮捕令,他為自己幫助打開案子的缺口而感到興奮,差不多就在同時,男朋友朝著麥卡錫的腦袋開了兩槍,她墜落到下方的淺水裏,三天後被當地警方發現。

這要是換作別人肯定就完了,不過他還太嫩,並不明白這一點。多年以後他才知道,是母親救了他,不管那是好事還是壞事。母親托人幫忙,聯絡關系,施行賄賂。用慣常的借口掩蓋每一次特殊的合作。因為——當一切已經無關緊要,她後來終於承認了——她對他有信心,相信他可以有更好的表現。

總管被停職一年,並接受治療,但那並不能修補創傷。他又熬過了再培訓計劃,其過程就像用一張大網捕捉細小的錯誤,只不過錯誤仍從他頭腦中一次次漏過。然後他被賦予文書行政工作,於是他再次一級級爬上來,達到“修正者”這樣一個不算職位的職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被派遣外勤任務。

於是某一天,他被調去管理一個毫無生氣的機構。他無法向各任女友坦白這件事,卻可以在餐廳裏對著一個明顯憎惡他的女人大聲喊出來。

他先前看到的小鳥仍在高聳的窗戶邊飛來飛去,但它的動作讓他感覺更像蝙蝠。雨雲繼續積聚。

格蕾絲依然坐在他面前,頭頂有昔日的職員守護。總管也依然坐著,格蕾絲正逐一細數他其余的小錯,沒有特定的順序,也沒有其他人留下來聽。她已看過他的档案,而且還搞到一些額外信息。在她侃侃而談的過程中,也提及另一些事——他的母親、他的父親,長篇累牘的敘述仿佛歪歪扭扭的遊行隊列。有趣的是,當她講到一半,他便不再感到受傷,反而有種麻木的解脫感。她在跟他說話,沒問題。她看得他很透徹,很明白,從他的特長到他的弱點,從他一段段短暫的戀愛到遊牧民族式的生活方式,以及再到他父親的癌症和他父親對他母親的矛盾心態,還有他欣然接受母親用工作代替家庭與信仰。當她講述所有這一切時,語調中巧妙地混合了誇張的同情和勉強的敬意,因為他拒絕退避。

“你從沒犯過錯嗎?”他問道,但她不予理睬。

不過她給了他一個理由:“這一次,你的同夥試圖切斷我與總部的聯系,永久切斷。”代言者仍在繼續幫他,其行事方式就像脫韁的公牛。

“這不是我的要求。”就算是,現在也不想了。

“你又進入我的辦公室。”

“我沒有。”但他不太確定。

“我試圖讓一切保持原狀,那是為了局長,不是為我自己。,,

“局長死了。局長不會再回來。”

她扭轉頭,望向窗外的庭院和遠處的沼澤,惱怒的表情讓他無從開口。

也許局長正在X區域上空自由飛翔,或者正用齊根斷裂的指甲扒住泥土與蘆葦,慌亂地試圖逃離……某種東西。但她不在這裏。

“想一想吧,格蕾絲,假如他們用另一個人替換我,那該有多糟。因為他們永遠不會讓你當局長。”真相換真相。

“你知道我剛才幫了你一個忙。”她轉移話題。

“幫忙?當然。”

但他的確明白。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她已經毫無意義地拋了出來,就像浪費的彈藥,射向天空的子彈。她那首飾盒裏剩余的指控已全部倒空,放棄這些收藏意味著她將來不會再拿它們來對付他。

“你跟我們很像,”她說,“犯了許多錯,只是想努力做得更好,努力變得更好。”

潛台詞:你不可能解決三十年來都未能解決的事。我不會讓你超越局長。這其中有什麽樣的誤導?她要將他推向何處,或者從哪裏引開?

總管點點頭,並非因為同意或不同意,而是因為他很疲憊。然後他告辭離開,把自己鎖進餐廳的洗手間裏,把早餐都吐了出來。他不知這是感染了某種病症,還是他的身體在竭盡所能地排斥南境局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