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 017:視角(第3/4頁)

格蕾絲繼續對著維特比說話,維特比轉向切尼,表情像是在問切尼該怎麽辦,而切尼則無法或不願向他提供建議。隨它去,等待苦澀的結局。讓毒液流盡。這是一場陣地戰,反正是要繼續下去的。

“於是探員跟那女友上了床,”——至少她的語氣中沒有揚揚得意——“不過他也明白這很危險,可能會被武裝分子發現。他的上司不知道他的行為,暫時還不知道。然後有一天——”

“有一天,”總管打斷她的話,因為假如她要講這故事,剩下的部分就應該他媽的符合事實,“有一天他去酒吧——這才是第三次——被監控攝像頭拍到了,是她男朋友前一天晚上裝的。”總管第二次去酒吧時沒有跟她說話,但這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他說了。他多麽希望事情並非如此。他甚至不記得對她說了些什麽,也不記得她講的話。

“沒錯,”格蕾絲說。短暫的困惑使她臉上的表情更加凝重,“沒錯。”

如今,這對總管來說已是舊傷疤,然而每個食腐者似乎都將它當作新鮮傷口,都試圖把喙或尖嘴伸進去,扯下一塊腐肉。通過多次復述這一故事,總管已變成一名演員,將自己生命中古早的事件轉化為戲劇。每次重復表演,其獨白都更流暢,細節都更簡單清晰,易於編排,而台詞就像塞進他嘴裏的拼圖碎片,以完美的順序返吐出來,構成一幅圖像。每次他都更為厭惡這種表演。然而若非如此,他就只有被自己十七年零五個多月前的往事牽著鼻子走。這件事一路跟隨著他到每個新的職位,因為總管當時的上司相信,除了事發後的處理,他應該受到更多懲罰,直到永遠。

在最糟糕的故事版本裏,正如格蕾絲所述,他跟那個叫瑞秋·麥卡錫的女朋友上床,對行動造成無可挽回的破壞。不過事實也的確夠糟的。他從私立學院畢業,受到母親的庇蔭;他成績優秀,有種自然而然的優越感,在總部完成訓練時也獲得高分。他頭兩次外勤任務極其成功,在中部的平原和丘陵地帶追蹤疑犯——開著皮卡,嚼著煙草,還有孤獨的小鎮廣場,一邊吃炸羊角豆,一邊觀察戴棒球帽的人們將可疑的箱子裝進貨車。

“我犯了個可怕的錯誤。我每天都在想這件事,如今它已成為我工作的指導,讓我保持謙卑,集中精神。”但他沒有天天去想。你不能每天都想,不然它會越來越高漲,直到把你吞沒。它蟄伏著,莫可名狀:悲哀而黑暗,但只是偶爾給你壓力。當記憶變得太薄弱,太抽象,它便自行轉變成肩肌腱的舊傷,雖然範圍窄小,但疼痛感十分強烈,從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後背。

“所以,”總管說。維特比在他倆的雙重關注之下幾近崩潰,而切尼已經偷偷地從總管眼皮底下溜走了,“所以,男朋友從錄像上看到陌生人跟女朋友交談。這本身或許就足夠挨一頓揍的。但他讓同伴跟蹤陌生人到一家咖啡店,距離酒吧約二十分鐘車程。探員沒有注意——他忘記檢査是否有人追蹤,因為他太自我陶醉,對自己的能力太過自信。”因為他屬於王朝世家,因為他所知甚多,“你猜探員去找誰了?他的上司。然而這一武裝組織的成員幾年前曾與他的上司交過手,事實上,這就是為什麽要由我去現場執行任務,而不是他。所以現在他們知道,跟女朋友交談的人在和一名已知的政府密探互換信息。”

說到這裏,他脫離往常的台詞,提醒格蕾絲那天早上他遭受了何種折磨:“我就像在空中滑行,懸浮於一切之上,俯視著下方,俯視著所有人。無論想做什麽都可以。”總管看得出來,雖然她能夠理解,但感受不到內疚。

“現在他們知道,組織內的一名成員跟政府有聯系一一而且,根據記錄,那男朋友是個占有欲、控制欲和嫉妒心都很強的人。第二天,男朋友看到探員又回來了,雖然只是朝麥卡錫點點頭,並沒有其他舉動,然而誰知道呢,他們或許有秘密的交流方式。男朋友勃然大怒。只要探員回來就足夠了。男朋友相信,他的女友參與了陰謀,麥卡錫在暗中監視他們。那麽,你覺得他們會怎麽辦?”

維特比趁此機會給另一個問題提供答案:他從桌子後面溜出去,沿著弧形的墻壁向科學署快步走去,連一句匆忙的告別都沒有。

只留下總管和格蕾絲。

“你要猜一猜嗎?”總管問格蕾絲,他將怒氣與自怨盡數壓到副局長身上,哪怕餐廳裏所有眼睛都望著他們也無所謂。

為了重新激活失去生命力的台詞,他開始回想異常地形、第一期勘探隊的錄像、催眠調節之類的概念——與另一種情況完全相反:通常的慣例要求他頭腦中想著類似於可怕的甲狀腺腫和數學作業那樣的詞語,以免交歡時高潮來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