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們自己(第4/40頁)

他的身體不像杜阿那樣閃著誘人的奇異微光,也不像崔特那樣結實而穩固。他愛他們兩個,但是卻不願意把自己的身體換作其中任何一個。當然,思想也是一樣。不過,他永遠不會把這話說出來,他不會做任何傷害自己伴侶的事。但是,在內心深處,他無時無刻不感到身為一個理者的慶幸,這使他不必像崔特那樣頭腦簡單,也不像杜阿那樣思維古怪(這點甚至更要命)。他猜想,那兩位對自身的缺陷並不介意,因為他倆並不真正理解生命的其他形式。

他又感應到遠處的杜阿了,這次他主動削弱了這種感應。這時,他覺得自己不再需要她了。這並不是說,他對她的愛減弱了多少;而只是說明了他對其他東西有了更強烈的追求。這是一個理者走向成熟的必然,他的意識和精力要投向更深邃的問題,那些問題,他只能獨自求索,以及,跟長老一起。

他越來越習慣於跟長老們相處。在他看來,這是必然的,因為他是一名理者,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長老們就是“高級理者”。(他曾經把這話告訴羅斯騰,那是跟他最親近的長老,有時他還能模模糊糊感到,那也是長老裏最年輕的一個。羅斯騰好像被逗樂了,但什麽也沒說。不過這至少表明,他並不反對這個說法。)

奧登最早的記憶總是跟長老們聯系在一起。他的撫育者父親越來越把心思都花在最小的孩子上,那個小情者。天性如此。等到他們自己的小女兒出生以後(如果最終生出來的話),崔特也會這麽做。(從崔特身上,奧登能看出這一點,為了還沒生下女兒這件事,崔特一直對杜阿抱怨個不停。)

但這也不是壞事。在他的撫育者父親忙於其它的時候,奧登可以早早就開始接受教育。他失去了一個孩子的樂趣,但是早在與崔特會面之前,他就學到了大量的知識。

他永遠忘不了那次會面的情形。即使是度過了半生以後的今天,一閉上眼,當時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在那以前,他也不是沒見過同齡的小撫育者;那時他們都是孩子,還遠沒到撫養自己後代、成為真正撫育者的年紀,看起來也沒那麽遲鈍。在小時候,奧登也曾跟自己的撫育者兄弟一起玩耍,那時他幾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與他們的智力差異(不過多年以後回頭再看,他發現即使是那時,差異也已經顯而易見)。

他也曾朦朧地意識到撫育者在家庭中的地位。盡管他還是個孩子,他也已經聽到了一點關於交媾的傳言。

當崔特第一次出現之時,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奧登的生活就徹底改變了。他第一次感到了內心深處湧動的暖流,第一次感到在這世上有些事情讓他無比渴望,而這些事情與理性、與思考毫無關系。即使現在,他還清楚地記得隨之而來的那種漫無邊際的窘迫感。

當然,崔特倒是一點也不窘迫。撫育者從來不會為三者之間的事困惑,情者也差不多從未有這方面的困擾。理者,只有理者才會為此煩惱。

“想太多了吧。”當奧登向一個長老傾訴的時候,長老只是這樣回答。奧登對這個答案顯然並不滿意。思考從來都是不嫌多的。

當他們初遇的時候,崔特還非常年輕,滿身孩子氣,對自己的笨拙還一無所知。所以,他對相逢的反應那麽簡單直接,讓人尷尬。他的身體輪廓一下子變得朦朧起來。

奧登有些猶豫地問道:“我……我以前見過你嗎?”

崔特回答:“我沒來過這兒。我是被叫來的。”

這時候他們都明白了。這次會面是預先安排好的,一定是有些人(奧登一開始以為是些撫育者,後來想到應該是長老們)覺得他們彼此適合。事實證明,這個判斷非常英明。

當然,合適並不是說他們智力相若。奧登對知識有一種近乎瘋狂的饑渴,這種饑渴足以使他忘卻除家庭以外的一切;而崔特卻連學習這個概念都不甚明了。他學不學都是無所謂的事,因為他終其一生需要知道的東西,都與生俱來。

從那以後,奧登不再只是沉迷於對天地星辰的探索、生命本源的追求,或者醉心於揭示宇宙無窮無盡的奧秘,崔特已經進入了他的生活,他喜歡整天對崔特侃侃而談。

崔特總是一言不發地聽著,明顯聽不懂,不過倒是很有耐心;而奧登也是,明知道對方聽不懂,也還是興致勃勃地講個不停。

邁出第一步的還是崔特,天生的欲望驅使著他作出改變。那天,在用過正餐以後,奧登還在沒完沒了地講述著當天學到的一些新知識。(他們理者的體質更粗壯,進食也快很多,喜歡在陽光中穿行而過;而情者們在陽光中一浸就是幾個小時,反復把身體蜷曲又伸展,好像是故意慢慢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