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文 明(第3/5頁)

他說:“萬分抱歉,貝萊先生。我本以為自己一定能忍受這種事,沒想到那只是我的妄想。或許可以這麽說,剛才我已經瀕臨崩潰,而你的話起了臨門一腳的作用。”

“到底是哪句話,博士?”

“你說什麽面對面——”他搖了搖頭,還伸出舌頭很快舔了舔嘴唇,“我還是別說的好,我想你該了解我的意思。這句話令我想到一幅極其鮮明的畫面,我們兩人在呼吸——呼吸彼此的空氣。”這位索拉利人哆嗦了一下,“你不覺得惡心嗎?”

“我好像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這種習慣似乎肮臟得很。剛才你這麽說的時候,我腦海中就浮現出那個惡心的畫面。我覺悟到你我畢竟還是待在同一個房間裏,即使我沒有面對著你,從你肺中吐出的空氣還是會來到我身邊,甚至進入我體內。而我又是那麽敏感……”

貝萊說:“索拉利所有的空氣分子都進入過成千上萬人的肺臟。耶和華啊!此外還曾待過動物的肺和魚鰓裏面。”

“那倒是真的,”奎摩特無可奈何地搓著臉頰,“但我一直避免做這方面的聯想。然而,當你真正和我共處一室,我便覺得事情發生到自己頭上了,你我不斷在呼吸彼此的空氣。現在換成顯像,說也奇怪,我就輕松多了。”

“我仍在這棟房子裏,奎摩特博士。”

“所以我才說自己也覺得奇怪。你我仍舊待在同一棟房子裏,但僅僅因為改用三維顯像,一切就變得不同了。現在,我至少明白了和陌生人見面是什麽感覺,我再也不會試第二次了。”

“聽來你好像是在進行見面的實驗。”

“就某方面而言,”這位太空族答道,“我想的確可以稱之為實驗,只不過動機並不強。我得到了很有趣的結果,雖說也是很不舒服的結果。這是個有價值的測試,或許我該記錄下來。”

“記錄什麽?”貝萊茫然地問。

“我的感覺啊!”奎摩特和對方交換著茫然的目光。

貝萊嘆了一口氣。牛頭不對馬嘴,始終牛頭不對馬嘴。“我會這麽問,是因為我假設你有什麽測量情緒反應的裝置,或許是腦電儀吧。”他作勢四下望了望,“不過我想,你用的應該是袖珍型,不需要電線連接。我們地球上就沒有這種好東西。”

“我相信,”這位索拉利人硬邦邦地說,“我不需要任何裝置,就能評估自己的感覺,因為它太明顯了。”

“這當然沒錯,但定量分析……”貝萊只說到這裏。

奎摩特氣咻咻地打岔道:“我不知道你在暗示什麽。不管了,我打算告訴你另一件事,其實,那是我自己的理論,書裏面讀不到的,而我自己相當引以為傲……”

貝萊問:“到底是什麽呢,博士?”

“啊,就是索拉利文明是在模仿地球過去的某個文明。”

貝萊嘆了一口氣。倘若不讓對方一吐為快,想得到對方的合作恐怕難上加難。於是他問:“哪個文明?”

“斯巴達!”奎摩特擡起頭來,一頭白發被燈光照得熠熠生輝,幾乎像是一道光暈,“我肯定你聽說過斯巴達!”

貝萊不禁松了一口氣。年輕的時候,他對地球的古代史十分感興趣。(這個主題對很多地球人都有吸引力——那是地球的黃金時代,因為當時的地球唯我獨尊,地球人就是主人,因為太空族根本不存在。)話說回來,地球的古代範圍太大了,奎摩特很可能會說出一個他沒聽過的名詞,那貝萊可就尷尬了。

現在,他可以審慎地答道:“對,我看過這方面的膠卷書。”

“很好,很好。且說全盛期的斯巴達,人口結構相當特殊:真正的斯巴達公民少之又少,那些叫作庇裏阿西人的二等公民反而較多,其余絕大多數的人口則是奴隸,也就是所謂的希洛人。希洛人和斯巴達人的比例是二十比一,而這些希洛人都是人類,擁有人類一切的情感和一切的優缺點。

“為了確保為數眾多的希洛人無法造反,斯巴達人個個成了軍事專家,經年累月過著戰爭機器的生活。而斯巴達社會的努力並未白費,希洛人的叛變從來沒有成功過。

“我們這些住在索拉利的人類,就某方面而言,和斯巴達人沒有兩樣。我們有我們的希洛人,只不過我們的希洛人並非人類,而是機器。雖然它們和我們的比例是兩萬比一,遠超過希洛人和斯巴達人的二十比一,但是它們不可能叛變,我們根本不必擔心。所以說,我們享有斯巴達人那種高高在上的好處,卻不必犧牲時間精力來強化自己的統治。反之,我們可以模仿雅典人,過著充滿藝術和文化的生活。雅典是和斯巴達同一個時代……”

貝萊說:“我也看過關於雅典的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