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問 題(第4/6頁)

次長從辦公桌後面傾身面對著貝萊。“下面這些情報,你絕不能泄漏出去,甚至不能和其他政府官員討論。關於目前的銀河局勢,我們的社會學家得出一個結論:那五十個外圍世界,人口稀少,勢力強大,善用機器人,民眾個個健康長壽。反觀我們,擁擠不堪,科技落後,壽命不長,而且在他們支配之下。這是個不穩定的局面。”

“往遠裏看,任何事物都是不穩定的。”

“這個不穩定卻近在眼前,據我們估計,頂多在一百年之後。沒錯,我們碰不到,但我們還有下一代。到頭來,我們會對外圍世界產生太大的威脅,終將自取滅亡。地球人有八十億之眾,個個痛恨太空族。”

貝萊說:“太空族禁止我們接觸銀河,操弄我們的貿易從中獲利,控制著我們的政府,並將我們視為糞土。他們指望什麽回應?感激嗎?”

“說得很對,但我們的互動模式早已定型。反抗,鎮壓,反抗,鎮壓——一個世紀之內,地球上的人類將被徹底消滅。社會學家就是這麽說的。”

貝萊顯得坐立不安。社會學家和他們的電腦通常是不會遭到質疑的。“如果一切都是事實,你又指望我能做些什麽呢?”

“為我們帶回情報。我們對太空族所作的社會學預測,最大的瑕疵就在於欠缺資料。我們只能根據被派到地球來的少數太空族作出種種假設。我們只能借由他們提供的資料來了解他們,於是覺得他們除了長處還是長處。他媽的,他們有機器人,他們人口少,他們壽命長。可是他們有沒有短處呢?有沒有什麽可供我們利用的條件,能夠改變我們注定滅亡的社會學必然性;有沒有什麽行動指導方針,能夠增加地球存活的幾率。”

“改派社會學家去,難道不是更好嗎,次長?”

敏寧搖了搖頭。“如果我們能任意派人去,那麽早在十年前,這些結論首先浮現之際,我們已經這麽做了。事實上直到今天,我們才首度有這種機會;他們需要我們的警探支援辦案,這是天賜良機。警探也是社會學家——憑經驗法則行事的應用社會學家,否則他就不算優秀的警探。記錄會說話,你正是優秀的警探。”

“謝謝您,次長。”貝萊機械式地答道,“萬一我碰到麻煩呢?”

敏寧聳了聳肩。“那是當警察的風險之一。”他揮揮手,表示不願多談這個問題,隨即又補充道:“總而言之,你非去不可。你的啟程時間已經定好,太空船也已經在等你了。”

貝萊僵住了。“等我?我何時動身?”

“兩天後。”

“那麽我得趕回紐約一趟。我太太……”

“我們會去探望你太太。你該明白,絕不能讓她知道你在出什麽任務。我們會告訴她,這段時間別指望你會跟她聯絡。”

“但這簡直沒人性。我一定要見她一面,我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敏寧說:“我要再講一句或許更沒人性的話,想想看,你每天早上出任務的時候,是否同樣無法確定她晚上還能不能再見到你?貝萊便衣,我們都得盡忠職守。”

貝萊的煙鬥已經熄了一刻鐘,但他一直沒注意到。

沒有任何人能提供他進一步的資料。對於那樁謀殺案,每個人都一無所知。其後他所接觸的一個個官員,毫無例外地催促他盡快上路,直到他終於來到太空基地,心中仍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太空船活像一支瞄準天際的巨炮,周遭這片開放空間令貝萊不寒而栗。夜幕逐漸降臨(貝萊感到謝天謝地),仿佛四面深黑的墻壁逐漸聚攏,並在頭頂形成黑色的天花板。這是個典型的陰天,但雲縫中仍透出一線星光,貝萊雖然在天象館看過星星,此時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那是很遠很遠的一個小亮點。他逐漸不再恐懼,只是好奇地凝視著它。看起來它相當近,相當不起眼,但那些銀河之主就住在這種天體附近,更明確地說是住在它周圍的行星上。他想,太陽也是這樣的天體,只不過近得多,目前正在地球的另一端閃閃發光。

他突發奇想,將地球想象成一個大石球,上面貼著一層水氣薄膜,薄膜外面就是一片虛空;所謂的地底大城其實都很淺,顫顫巍巍地夾在巖石和空氣之間。他覺得毛發直豎!

那艘太空船當然屬於太空族所有。星際貿易完全掌握在太空族手中。現在他落單了,他已經置身大城之外。在登船之前,他經歷了沐浴、洗刷和消毒的過程,總算達到了太空族的安全標準。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只派一個機器人來接他。他這個大城居民身上仍舊黏著大城裏的上百種病菌,雖然他自己不在乎,那些有如溫室花朵的優生太空族卻是毫無抵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