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18頁)

主席嘆息道:“你的擔心不是沒有可能,但兩害相權取其輕。還是下決斷吧。”

他說得很平淡,但何世傑覺得他的話外之意重如千鈞。前主席的意思是:下決斷吧,即使上了美國或其他國家的當,輸的最多是一場戰爭,中華民族還有翻盤的機會;但如果貽誤了對外星人的戰爭準備(很可能是一場非常血腥的滅族戰爭),那輸的將是全人類的生存權。

主席補充道:“我提個建議,召開一次G20首腦會議,把問題公開攤到桌面上,行使集體安全預案。這樣,即使‘始作俑者’確實是人類中某個國家,它想搗鬼也會更困難一些。咱們應該看到有利條件,畢竟有七八個國家已經具備了防禦隱形飛球的初步能力,如果聯合起來,對那個‘始作俑者’的國家肯定是一個有力的反制。可以說,已經取得的技術進步已經打下了二十個國家坐在一起的基礎。”

“好的。老領導,你幫我下了最後的決心。”何世傑下了決心,輕松多了。

前主席放眼望望無邊的黑暗,不解地問:“現在天眼系統應該早就開啟了,怎麽還是一片漆黑,看不到那束探測激光呀?”

“是這樣的。那束激光雖然很強,但光束很細,又是以非常快的速度逐行掃描這片空域,相當於把一束光線‘稀釋’到這一大片空域中,所以用肉眼是看不到的。”

“噢,是這樣啊,我說外行話了。”

“隔行如隔山,實際上你對隱形技術已經相當內行啦。”

前主席笑著說:“我有自知之明,你不用照顧我的面子。”

談話中斷了一會兒,兩人都擡頭看著深不可測的夜空。過了一會兒,何世傑說:“主席,難得有今天的談話機會,我把心中的難題全倒給你吧。”

“還有什麽難題?盡管講,咱倆一塊兒商量。”

“如果隱形飛球的主人真是外星人,如果我們真的面臨一場對外星人的戰爭,那麽,中國和世界的政治機構恐怕都得來一個大變革。像我們這樣的老朽應該退位了——我們只有與人類敵人作戰的經驗,哪裏懂得與外星人作戰?我想最好把年輕人盡快推到決策位置上,年輕人可塑性強,頭腦靈活,能更快適應這種人類史上從沒出現過的新型戰爭。”

前主席的反應很敏銳,一下子明白了何這番話的潛台詞,“比如——姜元善?”

“是的。他確實是個好苗子。視野廣,思路清晰,智商高,專業精湛;不論是搞專業研究還是當領導,都已經有了足夠的歷練;品德也好,甚至可以說他有道德潔癖,有很強的歷史使命感和民族使命感。更重要的是,對‘外星入侵’這種可能,他是最早、最有力的鼓吹者,還私下裏提前做了不少工作,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我有個印象——可能他是在作這樣的準備:當局勢突變而老家夥們應變不力時,他就要挺身而出。”

主席在黑暗中綻出一波笑紋,“是嗎?這個年輕人夠狂的。”

“我給出這樣高的評價,是不是我對他過於偏愛?但我是盡量客觀地給出評價,他確實優點很多而沒有明顯的缺點。”何世傑頓了一會兒,“只是……”

兩人都不說話了,凝視著沉沉的夜色。

過了一會兒,前主席說:“前幾天去四川,我去探望了陳老。我知道你和陳老很熟,對吧?”

“當然。從我進入軍工界,他就是我技術上的領路人,行政上的領導,道德上的楷模。他人品高潔,是知識分子的典範。我很敬重他。他今年應該是八十九歲吧。”

“對,已經過了八十八周歲,我去探望時,他的家人剛為他祝過米壽。”

“聽說他得了老年癡呆症,是嚴重的腦萎縮引起的。我早就說去探望他,但他在四川宜賓老家養老,離北京太遠,我一直沒抽出時間。他的病情怎樣?”

前主席搖搖頭,“不好。不僅是智力退化,性格也全變了。你肯定了解他的為人,他這輩子什麽時候惦記過金錢的事?可現在他念念不忘的就是錢。別的事全都記不住了,只記得每月發工資時讓孫子領出現金,藏到他床頭的一只小鐵箱裏。他兒子兒媳已經過世,孫子孫媳很孝順,伺候床前端屎倒尿的。但他總懷疑孫輩偷他的錢,防他們甚於防賊,甚至對他們破口大罵。這次我去探望,他孫子對我倒了苦水,四十歲的男子漢,說到痛處竟號啕大哭。他說只能在主席面前倒倒苦水,別人面前是一字都不能提的,嫌丟人,也怕壞了老人一輩子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