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派對女孩(第3/7頁)

對她來講,快樂就是發現學校的監視網絡被徹底洗腦,不再理會染成特效綠的奇裝異服,反而去跟蹤那些身穿正統黑衣的家夥;快樂就是發現埃利斯可能私藏了一些違禁的快樂丸,於是便同他們做成交易,換來生物化學的課件程序——盡管她已十九歲,但現在這門課的進度比她十五歲時學到的知識還要落後三年;快樂就是找到一兩個同樣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夥伴,他們沒有滿嘴的臭氣,也不會整天吹噓要為改變未來而獻出自己的生命;快樂就是學會如何躲過看不見的攻擊者,避免自己在攝像頭的盲區中挨上一頓痛打,免得在大聲呼救時被學校指責為隨便閑談和自傷身體。

她不敢想象,自己能從媽媽或是爸爸那裏得到什麽快樂——不敢奢望他們在重新接受培訓之後最終會找到能拿到薪水的工作,或是從這片貧民窟裏搬走,甚至能移民到一個更富裕、更大一點的地方。她不敢奢望自己可以不必擔心前景——在三十歲之前的生命跨度中,三分之二的時間裏,一直被別人當做小孩子對待,直到她三十歲——那是七角星系中大多數人的永久年齡。她更不敢奢望——

唉,她一面想一面掃視著四周,這可算不上有多妙,不是嗎?

“星期三”離開家後一直在暗暗反省,不免有些分心。不過一般來講,這並沒有多大危險,因為即便在住家稀少的社保公寓區,各條走廊裏也設有覆蓋監視和環境保障系統。但她轉過兩處拐角之後,便開始抄近路,穿過一片廢棄的公共棚戶區,裏面擁擠的住室都裝著強制超控門,接著她徑直朝麥格納中心的最遠端走去,派對就在那裏舉行。

薩米和她那幫夥伴——並非學校裏喜歡欺負人的惡棍,而是品評時尚和耍酷的權威,且從來都不會讓受邀參加派對的“星期三”忘記自己有多麽幸運——以前也搞過這種聚會,占據一套棄之不用的公寓或是辦公室,甚至闖進工廠的制作間,把裏面的東西清空,搬進臨時性的基本設備和私酒,當然還要放音樂。離開中心區來到遠端地帶可是一種大膽之舉:這片底層地下區域裏,有一些殖民站最古老的住宅,被丟棄了很久,而且預計將在十來年後進行重建和開發。

約翰尼·德維特昨天緊張兮兮地發來了一份視網膜路線圖,“星期三”已經摸索著運行了一遍地圖程序,並把它保存在自己的緩存裏,此時她的食指上有個閃閃發光的圓環正在為她指路。她一門心思在想事情,頭腦一片混亂,根本沒注意到身旁的暗影正變得多麽幽深,沒注意到路上的行人有多麽稀少,沒注意到走廊上有多少發光條已被人打碎。現在這裏只有她自己,看不到任何人。她能感到腳下的碎石,頭上的屋頂面板千瘡百孔,能看到一堆積滿灰塵的多功能軟管,兩側墻壁上的門扇早已不見,露出一個個孔洞,好似爛掉的牙齒一般——這個地方看上去很不安全,一點也不嚴實。這時她才突然開始生出一個念頭。“為什麽是約翰尼?”她輕聲問道,“約翰尼?”那家夥身材矮小,滿臉粉刺,沒有任何時尚方面的天賦,就算變得再聰明一點,也還是個書呆子——其實他就是個被人捉弄慣了的犧牲品。而他發給她派對入場票時,似乎也沒什麽別有用心的動機,並未結結巴巴地邀請她躲進安樂小窩玩上一個小時——他只是很緊張,一直回頭盯著她。我可以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可那樣一來我就像個傻瓜。真差勁。但是……要是我不給他打電話,才真是個傻瓜呢。

“呼叫苦工約翰尼。”她默默發出指令。連接中……沒有信號。她懷疑地眨眨眼。這裏肯定有帶寬吧?帶寬是比氧氣還重要的基本設施,有了它,人們才能得到援救或是空氣,還可以找到擺脫麻煩的方法。若是沒有它,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有不少傳聞,講的都是這些廢棄的住宅區:被肢解的屍體埋在電纜管道裏,如果你知道那種能避開監視器程序的神秘手勢,就可以讓攝像頭轉向一旁。被棄之不用的房子充滿誘惑,裏面有個房間離外邊的高真空只隔著一道門。但她從來沒聽過有哪個傳聞提到整片地區陷入了通信封鎖,讓人打不了電話,無法與代理或是記事本通話,就連維修機器人也不敢爬過來。這並不是疏漏造成的失誤,而是有意布下的危局。

她順著一條盡管寬闊但天花板很低的走廊向前走去。從一側的欄杆和缺少裝飾的外表看,這裏以前可能是一條多功能隧道,那時還有人在這裏生活和工作。一個個空蕩蕩的門洞朝對面張開大口,有些房門已被封堵起來,裏面填塞著碎石狀的隔音氣凝膠、風化的磚塊,還有扭曲的框架。大多數照明燈都不亮,只有一條發光帶順著天花板中央向前延伸而去,時斷時續地閃爍著。空氣聞起來很不新鮮,有一股黴味,就好像完全凝滯不動。“星期三”有生以來第一次慶幸自己戴著救生傳感器:當她快要撞進令人缺氧的毒氣陷阱時,那玩意兒會尖叫著發出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