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小姑娘“星期三”(第4/5頁)

就連七角星系也很靠近大爆炸的震蕩波鋒,令人心神不安,但作為重新安置難民的中心,那裏是現成的最佳地點。他們有足夠的財力為每個人提供安身之所並提供技能培訓,而管理有方的政體也對移民持積極的歡迎態度。這很可能是一個機會,讓人們能夠忘卻過去發生的慘劇,放眼展望未來,一改往日的陰郁心情,因為自從三年半之前“零時事件”的消息傳來以後,空間站就一直被籠罩在絕望和悲痛的愁雲慘霧之下——從那以後,自殺事件頻頻發生,而且不止一次幾乎爆發動亂——對每個生者來講,空間站都像是成千幽靈的出沒之地,那個地方可不適於撫養教育孩子。

爸爸、媽媽和傑裏米兩天前動身登上了“長征”號,盡管表面上神色呆滯,但內心充滿樂觀,也沒忘記把“星期三”帶在身邊。他們的家門也橫遭不幸,全家福照片上出現了一個個空缺。簡堂姐、馬克叔叔、爺爺和奶奶沒能趕來,至少他們的肉身沒有來,因為他們已經化為齏粉,被大爆炸的罡風燒成了灰燼,而那道致命的宏波將在四天後席卷老紐芬蘭四號空間站。煩人的管理員領著“星期三”和她的家人穿過甲板、走廊和一個個住艙分區,來到他們的艙室。他們擁有一組家庭套間:四只單人睡眠吊艙和一間兩米乘三米、帶充氣家具的起居室,這就是四口人在旅途中的家。他們將在玫瑰甲板上的小吃店用餐,在郁金香甲板上的公用衛生間洗澡,同時慶幸一家人都安然無恙——不像米卡和她丈夫以及他們的朋友和鄰居,那些倒黴的人好不容易盼來五年中首次為期一個月的休假,便結伴回到了家園星球,結果正好趕上大災難發生。

沒過幾個小時,“星期三”就已經覺得無聊了。她養的花草都已死掉,神經花園也被關閉並冷藏起來,而他們接到命令,在飛船出港前要一直待在自己的統艙裏,只能聽聽娛樂網絡上那些毫無意義的胡言亂語,看看飛船上隨行媒體智囊團那副像是接受過腦葉切除術的癡呆尊容。某個來自新德累斯頓的少壯派天才人物——他那顆星球的社會體系比莫斯科更推崇系統化的集群管制——斷定未成年人不宜接觸交互式恐怖遊戲和驚悚小說,於是便強行將電腦數據庫中的有關部分劃為父母監控內容。“星期三”的朋友們——那些她認為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大多數都在其他飛船上。就連赫曼也告訴她,當飛船完成第一次躍遷之後,他就無法再同她交談了。如果他們的艙室裏有低溫睡眠箱,說不定還能讓人更開心一點,但那種空間站裏才會有的設備根本不可能在飛船上大量使用,每次同時工作的數量絕對超不過一兩百台。所以“星期三”知道,下個星期她肯定會因百無聊賴而備受折磨。

現在唯一的慰藉便是,有個全新的世界——這艘星際飛船——等待她去探索。自打八歲之後,“星期三”便再也沒有登上過飛船,而此時她急於把自己學過的知識付諸實踐,那種心癢難當的渴望讓她無法抗拒。另外,赫曼也曾說過,他知道這艘飛船的結構布局,而且還可以讓她看看。這是一艘新式的拜克豪爾系列重型貨船,由勃艮第星球的專業廠家制造,帶有生命保障系統的上部構造是新德累斯頓“圖爾恩·塔克西斯私營公司”的產品。其實,這玩意兒只是一架沒有多大價值的運輸艦,裝有核聚變火箭發動機和逆向轉輪,根本沒有動量傳遞裝置或重力發生器之類精密復雜的設備。它的躍遷模塊系統是一套莫名其妙的密封組件,應該是從另外某個有能力生產這類東西的星球買來的,因為德累斯頓和莫斯科都不具備必要的基礎技術水平,無法完成裸奇點的拋擲操作。但赫曼熟悉這艘飛船的內部結構,而“星期三”又無聊得要命,所以現在顯然應該去做一番探索了,而且當她向赫曼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還提出了一些非常有趣的建議,告訴她該去哪裏逛逛。

“星期三”一待在鎖閉的艙室外面便感到渾身不自在。她二年級時的家庭教師曾總結道:“她就像一只貓,把關緊的房門視為人身攻擊。”她隨身帶著開鎖器和記錄板,而且覺得這樣做只是理所當然,並非心存惡意或是打算偷什麽東西,其實原因很簡單:要是不知道一扇門後面有什麽東西,會讓她無法忍受。(這艘飛船配有雙層船殼,與外面真空世界相通的門只有氣閘。只要她不去冒傻氣,撬開一扇帶有閃光壓力警示燈、重型密封墊和機械互鎖裝置的門,就不會有任何危險。不過,或許這只是她自己想當然……)

飛船並非絕對禁止乘客自由行走,但“星期三”預感到,如果讓人注意到的話,她肯定會被攔住。於是她悄悄溜進中央服務軸心,用巧妙的方法潛入了環形船員工作區:她坐在一架電梯頂上,用吸盤牢牢扣住金屬板,讓電梯帶著自己滑過隧道,時刻注意減緩沖力並擺脫危險的角動量。她搭順風車上下了兩次,一直借著手電筒的光亮尋找通風管,最後終於開始行動。“星期三”穿過幾條黑沉沉的維修豎井,進入另一條隧道,又搭上一部路過的電梯,一路沖浪來到了一條主通風管。通風系統中的設備養護偵測裝置並沒有理會她,因為她是個活物,而且正在移動,這倒還真不錯。在一條條管道中潛行了一個小時之後,她覺得很累,還有一點分不清方向,但就在這時,赫曼要她留意的那只過濾罩突然出現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