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煎鍋(第2/4頁)

瑪麗安咽下喉嚨裏成塊的糾結,顫抖著手指打開另外一封信。

親愛的瑪麗安:

我說過不會再寫信給你了,因為我已經寫過太多信請求你回來和我結婚,你卻一直杳無音信,遑論明白地拒絕或接受。但,有時候,一個男人的自尊真的算不上什麽。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在整修房子的事,你應該也知道原因。就和我當初會買房子的原因是一樣的,假如你不清楚的話,坦白說就是因為你。我只有一扇觀景窗,我不確定該把它安在客廳裏好,還是安在廚房裏好。安在廚房裏其實是可行的,但從那兒看出去就只有谷倉,然後你也知道谷倉就長那副模樣。如果安在客廳裏的話,可以看到小路和溪邊柳樹的景色,但下個冬天的西北風肯定會吹裂玻璃。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南邊牧地後的山丘已經完全轉成紅色和金色,就像你以前喜歡的那樣,柳樹看起來像著了火。晚上我常坐在台階上,想象你沿著小路走來,停在籬笆門前,然後我站起身來穿過前院小徑對你說:“很高興你回來了,瑪麗安。你知道我還愛你。”如果有任何人聽到我的自言自語,他們大概會以為我瘋了,因為小路上總是空蕩蕩的,籬笆門前也從來沒有任何人駐足。

霍華德

曾經有一個清冽的十二月的夜晚,歌聲、笑聲和拖了滿車秣草的曳引機的軋軋作響,以及冰在冰刀下碎裂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星星看來又亮又近,幾乎要碰觸到樹影頂端的枝椏。雪在星光下蒼白而潔凈,蔓延著爬過山丘,一路向上,直直地延伸進森林幽暗的邊陲。她不像其他人那樣坐在幹草堆裏,她和霍華德坐在駕駛座上,隨著曳引機搖晃、顛簸,頭燈照亮了布滿車轍的鄉間小路,霍華德的手臂環著她,他們呼出的霧氣在接吻時交融。“我愛你,瑪麗安。”霍華德說。她可以看見他唇間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裹在銀色的氣息裏,流入夜色。然後突然之間,她看見自己的字句,同樣銀閃閃的,在她面前的空氣中輕輕飄浮,而她隨即驚訝地聽見這些字:“我也愛你,霍。我也愛你……”

注意到那滴答作響的聲音時,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坐在那裏哭了多久。從四肢的僵硬程度來判斷,她想,應該已經過了很長時間。聲響是從她臥室裏的窗戶附近傳來的,而那聲音不斷讓她想起小時候,她和其他孩子把大頭針綁在線上,拿來掛在萬聖節單獨枯坐於家中的老人們窗前,讓針不斷地隨風搖擺,撞向窗扇。

她進房間時已經點亮了桌燈,光線令人安心地打在客廳的地毯上。但是在光明氛圍所不及之處,陰影沿著墻邊落下,和通往臥室走道上的黑暗接合在一起。

瑪麗安站起身,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個聲音上。她越聽越不覺得自己是小區的小鬼惡作劇的受害者,因為那個滴答聲太規律了,規律到令她認為不可能是掛在線上的大頭針造成的,不然的話,應該會是一串音符,然後一陣安靜,接著又是一連串音符。再說,她的臥室窗戶可是離地六層樓高,旁邊也沒有防火逃生梯。

如果小鬼們不是這個聲音的始作俑者,那又是誰呢?有一個最好的辦法可以知道。瑪麗安強迫自己的腿動起來,緩慢地走向通往臥室的走道,打開天花板電燈的開關,然後走進了房間。只走了幾小步,她就走到了床旁的窗口邊。

她透過玻璃看出去,有樣東西在窗沿上一閃,但她來不及看清是什麽。滴答聲已經停了,下面街道的車聲大了起來。對街的窗戶在黑暗中依然清晰地顯出長方形格紋,似乎透著暖意,而遠處街上的大型廣告牌亮著大大的藍色字體:“斯布魯克玉米襯墊最贊”。

瑪麗安對自己的把握稍稍恢復了一些。她松開窗鉤,慢慢地把窗戶推開。一開始她沒認出閃動著的物體是一個圓盤般的不明飛行物,她原本以為它是一個上下顛倒、沒有把手的煎鍋。而出於如今已經根深蒂固的習慣,她直覺地伸出手,下意識地想要給它安上把手。

“別碰我的船!”

瑪麗安這才注意到外星人。他站在靠外的一側,小小的頭盔在斯布魯克玉米襯墊的閃動光線中微微發亮。他穿著灰色的貼身太空裝和尖頭靴,身上掛滿了激光槍和肩背氧氣桶,他只有五英寸高。他手上也拿著一把激光槍(瑪麗安不確定那些到底是不是激光槍,但從他其他的隨身配備來判斷,還能是什麽呢?),並且握著槍管,瑪麗安相當肯定,他剛才就是用這把槍在敲窗。

瑪麗安同時也認定自己大概要瘋了,或是已經瘋了。她決定把窗戶關上——“停!不然我開火了!”

她將手從窗框上移開。小外星人的聲音聽起來相當真實,雖然有點細,但確實清清楚楚。有可能嗎?這個只有一丁點大的生物居然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