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黑 幕(第2/4頁)

“我很累了,斯溫先生。我想回房間休息。”

“很高興你能回來,久美子。蔓城是個危險的地方。莎莉的朋友恐怕不屬於你父親希望你交往的那些人。”

“我能回房間去了嗎?”

“你見到了莎莉的朋友嗎,久美子?”

“沒有。”

“真的?你們做了什麽?”

“什麽也沒做。”

“你不該對我們生氣,久美子。我們在保護你。”

“謝謝。我能回房間去了嗎?”

“當然。你肯定非常累了。”

花瓣跟著她走出房間,拎著她的行李,灰色正裝因為坐飛機而打褶起皺。經過大理石胸像的時候,她盡量不擡頭去看,瑪斯-新科的小裝置也許還藏在那兒,但當著斯溫和花瓣的面,她想不出取回裝置的辦法。

屋子裏能覺察到新的動靜,生機勃勃但含糊不清:說話聲、腳步聲、電梯的叮當運行聲、有人抽馬桶時水管的顫動聲。

她在床腳坐下,盯著黑色大理石的浴缸。紐約的殘存畫面似乎還在視野邊緣浮動;閉上眼睛,她像是又回到了小巷裏,蹲在莎莉的旁邊。莎莉——打發她離開的莎莉——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莎莉,曾經叫茉莉,或者薄霧,或者兩者。她再次認識到自己的微不足道。墨田川,母親在黑水裏漂浮。她父親。莎莉。

幾分鐘過後,好奇心暫時驅散了恥辱感,她從床上起來,梳理頭發,穿上瓦楞塑料底的黑色橡膠五趾襪,躡手躡腳地鉆進走廊。電梯門打開,煙臭味撲鼻而來。

她走出電梯,紅臉膛在鋪著藍色地毯的門廳踱步,雙手插在緊身黑西裝的上衣口袋裏。“好,”他挑起眉毛,“需要什麽嗎?”

“我餓了,”她用日語說,“我要去廚房。”

“好。”他說,從口袋裏取出雙手,拉了拉上衣前襟,“會說英語嗎?”

“不會。”她說,徑直走過他,順著走廊向前拐彎。“好。”她聽見他說,聲音頗為急切,但她已經開始在白色胸像背後摸索了。

他拐過彎,她剛好把小裝置塞進衣袋。他不由自主地掃視房間,雙手垂在身旁,姿態讓她忽然想起了父親的秘書。

“我餓了。”她用英語說。

五分鐘後,她帶著一個長得很有英國風味的大橙子返回房間;英國人似乎並不重視水果外形對不對稱。她轉身關上門,把橙子放在黑色浴缸的平台邊緣上,從衣袋裏掏出瑪斯-新科裝置。

“動作快點,”科林漸漸浮現,他一甩額發,“打開外殼,把A/B開關撥到A。新政權有個技術人員,定期掃描尋找竊聽器。改變設定,裝置就不會被認為是監聽設備了。”她按照科林的指點,用發卡撥動開關。

“什麽意思?”她比著口型不出聲地說,“‘新政權’?”

“你沒注意到嗎?多了十來號人,還沒算能踏平門檻的訪客呢。好吧,與其說是新政權,不如說是程序升級。你那位斯溫先生很擅長社交,雖說有點偷偷摸摸的。有一段對話是斯溫和特種分部的副主任,估計有很多人願意為之殺人,尤其是前面說的那個政府部門的人。”

“特種分部?”

“秘密警察。斯溫的朋友夠他媽離奇:牛逼宮的角色、東區貧民窟的沙皇、高級警官……”

“牛逼宮?”

“白廳。還有老城的商業銀行家、擬感明星、一兩個昂貴的高級娼妓、毒販……”

“擬感明星?”

“拉尼爾,羅賓·拉尼爾。”

“羅賓·拉尼爾?他來過?”

“就在你匆忙離開後的上午。”

她看著科林透明的綠眼睛:“你說的是真話嗎?”

“是的。”

“你說的一直是真話嗎?”

“據我所知,是的。”

“你是什麽?”

“瑪斯-新科以人格為基礎的生物芯片程序,旨在幫助和輔導身處英國的日本訪客。”他朝久美子使個眼色。

“你為什麽要使眼色?”

“你認為呢?”

“回答我的問題!”久美子的聲音響亮地在鏡面房間裏回蕩。

鬼魂用瘦削的手指碰碰嘴唇:“好吧,我確實也是別的東西。對於一個向導程序而言,我的主動性似乎稍微過火了點。但我所基於的型號是最先進的,無比復雜精細。可是,我也說不清我到底是什麽,因為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繼續比著口型小心翼翼地說。

“我知道各種各樣的事實。”他說,踱向兩扇天窗中的一扇,“我知道中殿大堂有一張餐桌的木料據說來自金鹿號,知道爬上塔橋要走一百二十八級台階,知道切普賽街右邊的木街有一棵法國梧桐,據說華茲華斯的畫眉曾在它的樹枝上歌唱……”他突然轉身面對她,“其實並不是,因為現在這棵是一九八八年從原先那棵樹克隆而來的。這些我都知道,還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事情。舉例來說,我可以教你打斯諾克。這就是我的功能,或者說原本制造我要完成的功能。但我還是其他的某種東西,很有可能與你息息相關。然而我不知道是什麽,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