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形 狀(第2/3頁)

就滑溜而言,性愛是孤狗原最大的缺點,尤其是冬天。夏天,他有時候能在某個銹跡斑斑的小鎮找到個把姑娘;他那次去大西洋城結果欠下小子的人情債,也正是為了性愛。後來他告訴自己,最好的解決手段就是集中精神做工,但此刻沿著顫顫巍巍的鋼鐵樓梯爬向通往簡特利住處的鷹架,他不由自主地想著雪莉·切斯特菲爾德要是脫掉所有的皮夾克會是什麽樣子。他想著她的雙手,那麽幹凈,那麽嬌嫩,但再往下想,他卻看見了擔架上男人的昏迷臉孔、插在左鼻孔裏的飼管、雪莉用紙巾擦拭他凹陷的面頰——他皺起眉頭。

“嘿,簡特利,”他對著工廠空曠的鋼鐵框架吼道,“出來……”

簡特利身上有三樣東西不犀利、不緊繃和不稀疏:眼睛、嘴唇和頭發。他眼睛很大,顏色很淺,是灰是藍取決於光線;嘴唇豐滿而靈活;金發向後梳成亂蓬蓬的雞尾頭,他每走一步就抖一下。小鳥的瘦是邊緣小鎮飲食和神經紊亂導致的羸弱,他的瘦削卻是天生的小骨架,肌肉緊密堆積,完全沒有脂肪。他的衣著同樣犀利而緊繃,黑色皮衣的邊緣鑲著黑色珠子,滑溜記得他當初跟執事布魯斯混的時候就見過這種風格。珠子,還有其他細節,讓滑溜覺得他年約三十——滑溜本人也三十左右。

滑溜走進門,沐浴在十個一百瓦燈泡的強光之下,簡特利瞪著他,確保滑溜知道他只是簡特利和終極形狀之間的又一個障礙。簡特利正把一對摩托車掛籃放在金屬長台上,掛籃看上去很沉重。

滑溜早就切掉了屋頂的擋板,在需要的位置安裝了支柱,用硬塑料板蓋住窟窿,用矽酮填補天窗四周的縫隙。然後簡特利帶著面具、噴罐和二十加侖的白色乳膠漆回來,既不除塵也不清掃,而是給所有汙物和幹鴿子糞噴了厚厚一層塗料,把所有東西粘在原處,然後再噴一遍,直到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白色。他只放過天窗沒噴漆,接下來滑溜從工廠底樓向上搬運設備:一小卡車的電腦和賽博空間操控台、一張險些折斷絞盤的超大號舊全息投影桌、幾台效果發生器、幾十個硬塑料箱(裝滿了數以千計的全息膠片,那是簡特利在追尋終極形狀的征程中積累下來的)、幾百米繞在嶄新的塑料卷軸上的光纖(滑溜覺得這是工業竊賊的手筆)。還有書籍,封面是網眼布粘在硬紙板上的古書。滑溜從來不知道書竟然會這麽沉重。舊書有一股悲哀的味道。

“我走了以後,你又裝了幾個放大器,”簡特利打開第一個掛籃,“在你的房間裏。弄了個新取暖器?”他飛快地翻檢掛籃裏的東西,像是在找什麽放錯地方的物品。但滑溜知道他並沒有;別人不請自到,哪怕是簡特利認識的人,簡特利就必須這麽做。

“對。我必須重新加熱儲藏區。否則就太冷了,沒法做事。”

“不,”簡特利突然擡起頭,“你房間裏的不是取暖器。安培數不對。”

“是的。”滑溜咧嘴笑笑,因為他猜想咧嘴笑會讓簡特利認為他很愚蠢,容易退縮。

“‘是的’什麽,滑溜·亨利?”

“不是取暖器。”

簡特利“啪”的一聲關上掛籃:“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否則我就斷你的電。”

“說起來,簡特利,要是我不在了,你會少很多時間弄你的……事情。”滑溜意味深長地朝全息投影桌的方向挑挑眉毛,“其實,有兩個人待在我的房間裏……”他看見簡特利一愣,淺色眼睛瞪大,“但你一個也不會看見和聽見,就像不存在。”

“不行,”簡特利的聲音很緊張,他從台子那頭繞了過來,“因為你會把他們弄出去的,對吧?”

“頂多兩個星期,簡特利。”

“現在就走,”簡特利的臉離滑溜只有幾英寸,滑溜聞到他呼吸間的酸臭味,“要麽你和他們一起走。”

滑溜比簡特利重十公斤,這十公斤差不多全是肌肉,但簡特利從沒被嚇住過——他似乎不知道或者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受傷。這一點本身就很嚇人。簡特利重重地扇過滑溜一個耳光,滑溜只能盯著手裏的大號鉻錳合金扳手,暗自尷尬不已。

簡特利直挺挺地繃緊身體,開始微微顫抖。滑溜很確定簡特利去波士頓或紐約這段時間沒睡過覺。他在工廠裏睡得也不多。外出歸來時永遠神經緊張,第一天通常最難熬。“你看。”滑溜的語氣像是在哄馬上要哭的孩子,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口袋——非洲小子給他的好處。他舉起透明塑料自封袋給簡特利看:藍色真皮貼、粉色藥片、紅色玻璃紙裏難看的一坨鴉片、仿佛黃色潤喉糖的神藥、塑料吸入器(日本制造商的名字被小刀刮掉)……“非洲給的。”滑溜搖晃著自封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