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四章(第4/10頁)

於是我告訴她。我確實擔心,當然,但是我把擔心留給自己。也把對愛管閑事的高中校長的評論留給了自己。那天晚上六點鐘,薩迪檢查了我的穿著,重系了我的領帶,然後刷了刷我運動外套肩膀上的棉絨,不知道真有棉絨還是她的想象。“我祝願你演出成功,你放手去做吧。”

她穿著舊牛仔褲和襯衫,掩蓋了她——至少一點點——消瘦的身軀。我發現自己記起了上次約迪狂歡會上她穿的美麗裙子。那天晚上,美麗的裙子裏面是美麗的人兒。那是以前了。今晚,女孩兒——一邊仍然美麗——在大幕開啟的時候將呆在家裏,觀看再度上映的電視連續劇《66號公路》。

“怎麽了?”她問道。

“希望你能去那兒,僅此而已。”

話一說出口,我就開始後悔,但是結果還好。

她的笑容消失,但很快又出現在臉上。就像太陽穿過一小片雲層。“你去那兒,就意味著我也會去。”

她帶著膽怯,維若妮卡·蕾克發型下露出的那只眼睛看著我。“如果你愛我的話。”

“我非常愛你。”

“是的,我想是的。”她親吻了我的嘴角。“我也愛你。所以祝願你演出成功,替我向大家表示感謝。”

“我會的。你一個人呆在家裏不害怕嗎?”

“我沒事。”這實際上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是目前她只能如此。

6

邁克關於臨時觀眾的說法沒錯。我們在星期五晚上演出之前一個小時把票賣完了。唐納德·貝林厄姆,我們的舞台總監,八點鐘把燈光聚到舞台。

經歷了上次壯觀的扔派大戰(我們準備只在星期六晚上再這麽幹,我們決定打掃農莊大廳舞台——加前面幾排座位——就打掃一次),我以為這次會相形見絀,但是這一次同樣出色。對我來說,喜劇的亮點在於該死的舞馬。有一回,埃勒頓的前半部分搭档,熱心過度的博爾曼教練,差點把伯莎搖下了舞台。

觀眾以為這二三十秒鐘繞著腳燈的遊走是演出的一部分,為這一逞能之舉盡情鼓掌。更清楚真相的我發現自己陷入了一種也許永遠不會再有的矛盾情緒中。我站在舞台邊廂處,緊靠近乎癱瘓的唐納德·貝林厄姆,大笑不已,同時驚嚇得心吊到了嗓子眼兒。

那晚的和諧出現在重演的環節。邁克和博比·吉爾手牽著手走到舞台中央。博比對觀眾說:“鄧希爾女士對我來說,有著非凡的意義,因為她的善良與她基督徒的博愛。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她慷慨伸手,她讓我學到我們現在正為你們所做的事情。謝謝你們今晚的到來,以及你們展現的基督徒的博愛。對吧,邁克?”

“對,”他說,“你們是最優秀的。”

他看著舞台左側。我指向唐納德,唐納德正把頭埋在電唱機上,唱臂已經擡起,準備播放。

這一次,唐納德的老爸肯定知道他偷了自己的唱片,因為他老爸也在觀眾中間。

格倫·米勒,那久違的炮手,又唱起了《喜悅心情》。舞台上,和著觀眾有節奏的掌聲,邁克·科斯勞和博比·吉爾跳起了強勁的林迪,跳得比我和薩迪或者克裏斯蒂任何一次都熱烈。這都是因為年輕,快樂與激情,讓舞蹈絢麗奪目。看到邁克推動博比·吉爾的手,示意她反向旋轉從他胯下穿過,我感覺突然回到了德裏,看著住在堤上的貝弗利和住到溝裏去的裏奇。

一切諧然一致,我想,回聲如此接近,你分不清哪個是人聲,哪個是鬼聲。

霎時間一切都變得明白,此時,你發現世界已經不在那裏。我們不都暗暗對這一點心知肚明嗎?這是一個完美平衡的機械裝置,呼喊和回聲充當輪子和齒輪,是一只在我們稱為生命的神秘玻璃下面鳴響的夢想時鐘。後面呢?下面呢,還有周圍呢?一片混沌,一陣風暴。男人們拿著錘子、刀、槍。女人們扭曲她們不能支配的東西,蔑視她們不能理解的東西。一個恐懼與失落夾雜的宇宙,圍繞著一方僅由一盞燈照明的狹小舞台,舞台上人們在無視黑暗地舞蹈。

邁克·科斯勞和博比·吉爾在他們的時代裏舞蹈,時間是1963年,那個小平頭的時代,落地式電視機的時代,車庫搖滾的時代。他們舞蹈的那一天,肯尼迪總統承諾簽署一項禁止核試驗條約,並向記者聲稱他“無意讓我們的軍隊陷入東南亞神秘的政治和長久的怨恨之中”。他們像貝弗利和裏奇一樣舞蹈,像薩迪和我一樣舞蹈。舞姿優美,而且,我並非不顧其脆弱而愛著他們,我是因其脆弱而愛著他們。我仍然愛他們。

他們完美結束,雙手上舉,呼吸急促,面對觀眾,觀眾早已起立。邁克給了他們足足四十秒鐘鼓掌(很神奇,腳燈能迅速地將謙卑的左內邊鋒變得如此有型),然後請大家安靜。最終,大家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