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夫人(第2/23頁)

叛軍應該在突破淚雨天梯後立刻發動攻擊,但鐵漢、螃蟹、蛾子和遊民死後,下級將領爭權奪勢,搶奪最高指揮權。叛軍攻勢因此停滯,夫人得以重整旗鼓。

如今,她的武裝巡邏隊不斷騷擾叛軍征糧隊,消滅通敵分子,四處打探偵察,摧毀一切可能為敵人所用的物資。盡管兵力遠在我們之上,但叛軍卻逐漸轉為守勢。他們整天待在營地無所事事,連戰連捷的士氣喪失殆盡。

兩個月前,我們的士氣比蛇肚子還低,現在卻開始反彈了。等我們返回營地,它更會直沖九霄。我們的妙計將對叛軍起到震懾作用。

只要能返回營地。

我們趴在長滿苔蘚的陡峭石灰巖和枯枝敗葉間,盡量保持不動。下方流水潺潺,嘲笑著我們的困境。掉光葉片的樹木在我們身上投下斑駁的陰影。獨眼的法師小分隊施展出障眼法,進一步提供偽裝。恐懼和馬汗味挑動著我們的鼻孔。叛軍騎兵的談話從上方小路傳來。我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可以肯定他們是在爭執。

這條小路原本散落著不少未經踩踏的枯枝敗葉,看起來似乎沒人巡邏。疲勞戰勝了謹慎。我們決定循路而行,結果剛拐過彎去,就跟一支叛軍巡邏隊打了照面。他們正穿過一道長滿青草的峽谷,下面那條溪流便注入其間。

我們轉眼消失,叛軍咒罵連天。幾個人翻身下馬,站在路邊撒尿……

飛羽開始掙紮。

媽的!我心中暗罵,媽的!媽的!我就知道!

叛軍一陣大呼小叫,紛紛跑到路邊。

我一拳捶在女人的太陽穴上。趴在對面的地精也狠揍了兩下。沉默腦子轉得很快,已經開始編織魔力羅網,纖細的十指正在胸前舞動。

一叢蓬亂的灌木猛然顫動。一只又老又肥的狗獾從路邊踉踉蹌蹌跑下山坡,趟過小溪,消失在密匝匝的白楊林裏。

叛軍嘴裏不幹不凈,沖那畜生猛扔石頭。石頭撞在河床裏的巨石上彈飛出去,聲音好似瓷器墜地。那些人跺著腳來回奔走,相互提醒說獵物肯定還在附近。我們靠步行走不了多遠。基本邏輯推理也許會破壞法師們的最大努力。

我嚇得膝蓋打戰,雙手發抖,直犯惡心。我們最近險象環生,恐懼感逐漸積聚。我有個迷信的想法,覺得自己送命的概率越來越大。

早先那些重振軍心的豪氣真是不知深淺啊,沒頭沒腦的懼意揭穿了它的虛幻實質。在浮光之下,我還是那個失敗主義者,自從撤下淚雨天梯就未曾改變。我的戰爭已然結束,而且注定失敗。我所能做的只剩逃跑。

陌路似乎也想活動兩下。我目露兇光。他服了。

一股輕風攪動枯葉,我身上的汗水被吹幹,心中恐懼也略微平息。

巡邏隊重新上馬,吵吵嚷嚷地繼續前進。我眼見他們從前方經過,道路由此隨著山勢轉向東方。他們身穿上好的鎖子甲,外罩大紅號衣,頭盔和武器同樣質量上乘。叛軍正在蓬勃發展,當初他們不過是一群手拿農具的烏合之眾。

“咱們可以把他們吃掉。”有個人說道。

“別傻了!”副團長斥道,“現在他們還不清楚看見的是什麽人。如果咱們動手,叛軍就全明白了。”

我們可不想在就快到家的時候暴露行藏。此處沒有閃轉騰挪的余地。

發話那人是在連續撤退途中黏上我們的敗兵之一。“兄弟,如果你想跟我們混,那最好搞清楚一件事:萬不得已的時候再動手。你知道,咱們的人也可能會受傷。”

他悶哼一聲。

“他們走了,”副團長說,“行動起來。”他一馬當先朝草地對面的嶙峋山坡走去。我不禁呻吟起來。又要翻山越嶺。

我渾身上下就沒有不疼的地方。疲憊幾乎要將我出賣。人類的身體構造可不是為了背著六十磅的包裹,從早到晚不停趕路。

“你剛才腦子還真他媽快。”我對沉默說。

他聳了聳肩,以沉默接受了這句贊揚。跟平常一樣。

我們趴在綠草如茵的山腰。高塔聳立在南方地平線上。哪怕相隔十裏,那座玄武巖方塊也顯得恐怖駭人,而且跟背景毫不協調。人們總覺得高塔周圍應當是一片荒涼的廢土,至少永遠處於凜冬。但我們眼前是一望無垠的草原,座座農舍點綴在平緩丘陵的南坡。又深又緩的溪水蜿蜒流過,河岸上林木茂盛。

靠近高塔的地方確實少了幾分田園風光,但絕對不是面色陰沉的叛軍宣傳員口中那副模樣。沒有硫黃和滿是地縫的荒原,沒有奇形怪狀的邪惡生物在人骨堆裏逡巡,沒有永遠在空中翻滾呼嘯的黑雲。

副團長說:“附近沒有巡邏隊。碎嘴、獨眼,動手吧。”

我搭好弓弦。地精掏出三支早就備好的箭,每支頂端都有個藍色圓球。獨眼往一個球上撒了點灰色粉末,把箭遞給我。我瞄準太陽,開弓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