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夫人

大地慢慢閃現泛著銀光的綠意。黎明將火紅光羽灑在築有圍墻的小鎮上。太陽撫摸晨露,金光點點在城垛閃亮。霧氣漸漸縮進山谷。號角聲宣告夜崗結束。

副團長手搭涼棚,眯起眼睛向下張望。他厭煩地咕噥兩聲,扭頭看著獨眼。小個子黑人點點頭。“時辰到了,地精。”副團長沖身後說道。

森林裏的兄弟們行動起來。地精跪在我身邊,探頭朝田野張望。他和另外四個人用圍巾裹住腦袋,打扮得好像貧苦的鄉下女人。木扁擔上掛著搖搖蕩蕩的陶罐,武器都藏在衣服裏。

“上,門已經開了。”副團長說。他們沿著樹林邊緣往山下跑去。

“媽的,又能幹這種事感覺可真好。”我說。

副團長咧了咧嘴。自打我們離開綠玉城,他就很少微笑。

下面那五個男扮女裝的家夥借著樹蔭溜向大路旁的清泉。已經有幾個鄉下女人出來打水了。

估計我們不會在門衛那兒遇到什麽麻煩。這座鎮上有很多陌生人,難民和隨營人員到處可見。駐軍很少,紀律松懈。叛軍不可能料到夫人會襲擊這種偏邦塞外的小鎮。它在全局戰略中沒有任何意義。

只不過,十八盟會中的兩名法師駐紮在此。他們跟叛軍戰略息息相關。

我們已經在樹林裏潛伏了三天三夜,密切注意鎮上的動靜。剛被提拔進入盟會的飛羽和陌路正在這兒度蜜月,準備隨後趕往南方,參加對查姆的總攻。

一連三天。一連三天挨凍受寒,不能生火,沒有熱食。一連三天淒淒慘慘,但心氣兒卻飆升到這些年的最高點。“我想咱們該動手了。”我提議道。

副團長打了個手勢。幾名同伴緊跟著那五個人摸了下去。

獨眼說:“想出這招兒的家夥,可真有一套。”他很激動。

我們都一樣。各顯神通的機會終於來了。我們之前幹了五十多天苦力,在高塔周圍修築防禦工事,準備應付叛軍的圍攻。那五十多個夜晚,我們都被即將到來的戰鬥鬧得夜不能寐。

又有五個人潛下山去。

“有一群娘們走出來了。”獨眼說道。弦兒繃得更緊。

女人成群結隊走向泉水。除非我們插手,這股人流一整天都不會斷絕。城墻裏面沒有水源。

我覺得心頭一沉:潛入小隊開始朝山上的小鎮走去。“做好準備。”副團長說。

“松松筋骨。”我提出建議。活動腿腳有助於緩解緊張情緒。

不管你當了多久的兵,每逢戰事臨頭心裏總會被恐懼填滿。出來混早晚都要還,這種感覺揮之不去。每次開打前,只有獨眼堅信勾魂簿上沒有自己的名字。

潛入部隊捏著嗓子跟鄉下女人們打招呼,順順當當來到鎮門。這裏只有一個民兵站崗,那人是個修鞋匠,此刻正忙著往一只皮靴的鞋跟上釘銅釘,長戟放在十步以外。

地精匆匆忙忙跑出鎮門,雙手在頭頂一拍。一陣霹靂響徹鄉野。他擡起雙臂,與肩膀平齊,掌心向上翻起,一道彩虹掛在雙手之間。

“老是玩過火。”獨眼發起牢騷。地精跳了兩步舞。

小隊沖下山去。泉水旁的女人們尖聲驚叫,四散奔逃。我心中暗想,真像狼群撲向羊圈。我們玩命地奔跑,背包敲打著我的腰眼。跑了兩百多碼後,我被自己的長弓絆倒。年輕人們紛紛超了過去。

等我跑到鎮門時,根本連個老祖母都對付不了。不過還算運氣好,老祖母們都沒出現。我們的人席卷小鎮,沒有遇到任何抵抗。

我們負責抓捕飛羽和陌路的幾個人迅速趕往小城堡。那裏也沒什麽防禦。副團長和我跟獨眼、沉默和地精闖了進去。

我們在第一層沒有碰到任何麻煩。簡直不敢相信,這對新婚燕爾的新人還沒從夢中蘇醒。獨眼用一個可怕的幻術清理掉他們的衛兵。地精和沉默轟碎了通向愛巢的房門。

我們蜂擁而入。雖說一頭霧水、睡眼惺忪,而且不免擔驚受怕,但飛羽和陌路還是相當好鬥。在被塞住嘴巴、綁住手腕之前,他倆在我們身上留了不少瘀傷。

副團長對他們說:“我們必須把你倆活著帶回去,但給你們點苦頭嘗嘗還是可以的。老實點,按我說的去做,你們就不會遭罪。”我隱隱期望他露出一臉陰笑,撚動胡子尖,再來兩聲邪惡狂笑。副團長這是在扮小醜,配合叛軍硬安在我們身上的歹人角色。

但飛羽和陌路肯定會想盡辦法找麻煩。他們知道夫人不是派我們來請他倆去喝茶的。

穿越敵占區的路途中,我們趴在一座山頂上,端詳著下面的叛軍營盤。“真不小,”我說,“兩萬五到三萬人。”一共有六座類似的營地,在高塔北方和西方形成一道弧線。

“他們等得太久了,肯定有什麽麻煩。”副團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