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使節(第4/14頁)

團長命令所有人進駐營堡。“隨他們去吧,”團長說,“咱們已經盡到了職責。”他的脾氣變得陰郁煩躁,“契約可沒要求咱們殺身成仁。”

有人講了句俏皮話,說我們是被自己人捅了刀子。

“沒準市政官就是這麽打算的。”

綠玉城磨滅了我們的士氣,但最灰心喪氣的還要數團長。他為傭兵團的損失倍感自責,甚至想撂挑子不幹了。

暴民淪落成一股滿腹怨念、沉悶散漫的勢力,勉強起到保持騷亂的作用,不許任何人滅火或是維護治安。除此以外,暴民只是在城中遊蕩。叛亂部隊接收了其他部隊的逃兵,規模越發龐大,正按部就班地進行謀殺和掠奪。

第三天夜裏,我腦子進了水,居然自告奮勇擔任哨兵,在特裏詹城墻上站崗,面對漫天冰冷挑剔的星辰。城中靜得出奇。我若不是累得精疲力竭,恐怕會更加焦慮。但我現在能做的,只是不讓自己睡著。

咚咚從我身邊走過,“你在外面幹嗎呢,碎嘴?”

“替人站崗。”

“看你那臉色,就跟土埋半截了似的。快去歇會兒。”

“你也好不到哪兒去,矮冬瓜。”

他聳聳肩,“慈悲怎麽樣?”

“還沒脫離危險。”說實話我對他不抱希望,“你知道那邊的情況嗎?”我擡手指去。一聲淒厲慘叫在遠方回蕩。它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與這些天來不絕於耳的慘叫不同。那些聲音充滿痛苦、憤怒和恐懼,而這一聲則散發著更加陰暗的氣氛。

咚咚說起話來跟他兄弟獨眼一樣吞吞吐吐。只要是你不了解的情況,他們就覺得是個值得保守的秘密。這幫法師!“據說叛軍在亡魂山上發死人財時,打破了邪獸墓上的封印。”

“啊?那些東西跑出來了?”

“市政官是這麽說的。團長可沒當真。”

我也不以為然,但咚咚面色凝重,“它們似乎很強。當年在城裏找了不少麻煩。”

“應該把它們拉進隊伍。”法師的語氣透出一絲哀傷。他和獨眼已經在傭兵團服役多時,見證了近年來的衰敗。

“它們為什麽會出現在綠玉城?”

法師聳聳肩,“歇會兒去吧,碎嘴。別把自己累死。到頭來不會有什麽差別。”他說著緩步走遠,瞧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也不知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我揚了揚眉。他已經走下城墻。我轉回身望向火光星辰,傾聽令人提心吊膽的寧靜。我的眼皮開始打架,視線模糊不清。咚咚說得對,我需要睡眠。

又是一聲淒厲詭異的叫喊從黑暗中傳來。這次顯得更近。

“起來,碎嘴,”副團長講話從不客氣,“團長讓你到軍官食堂去。”

我呻吟。我咒罵。我威脅說要犯下重度傷害罪。他咧嘴一笑,捏住我胳膊肘的麻筋,把我整個人摜在地上。“我醒了,”我嘟囔著開始摸索自己的靴子,“他有什麽事?”

可副團長沒了蹤影。

“慈悲能撐過來嗎,碎嘴?”團長問道。

“不太可能,但比這更大的奇跡我也見過。”

所有軍官和隊長都在。“你們想知道出了什麽事。”團長說,“前兩天來的那夥人,是渡海而來的使者。他提出一項盟約,用北方的軍事資源交換綠玉城的海軍支持。在我聽來合情合理。但市政官是個死腦筋。他至今還對貓眼石城的軍事行動耿耿於懷。我建議他要靈活變通。就算這些北佬是惡人,那麽同盟提案可以說是兩害相權取其輕,成為盟友總比當附庸國強。問題在於,如果使節繼續施壓,咱們該站在哪邊?”

蜜糖說:“如果他讓咱們跟這些北佬幹仗,是不是應該拒絕?”

“也許吧。跟大巫師作對只有死路一條。”

“砰”的一聲,食堂大門轟然敞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瘦小枯幹,皮膚黝黑,還長著一個碩大無比的鷹鉤鼻。團長跳起身,一磕腳後跟打了個立正,“市政官大人!”

來客掄起雙拳,往桌面上狠狠一捶,“你居然命令傭兵團撤回營堡。我付錢可不是讓你們像落水狗似地藏起來!”

“你付錢也不是讓我們當烈士,”團長用他那種跟傻瓜蛋講道理的口氣說,“我們是保鏢,不是保安團。維持治安是城邦衛戍部隊的工作。”

市政官跟所有人一樣精疲力竭、擔驚受怕、心煩意亂,幾乎要精神崩潰了。

“理智點吧,”團長建議道,“綠玉城的局面已經無可挽回了。混亂統治了街市。任何恢復秩序的企圖都是徒勞。治病等於害人。”

這話說得好。我已經開始痛恨綠玉城了。

市政官一下子泄了氣,“還有邪獸的事,在城裏肆虐。還有北方來的禿鷲,他們的船正在島嶼外面等著呢。”

正犯迷糊的咚咚忽然驚醒過來,“在島嶼外面,你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