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使節(第3/14頁)

一柄匕首劃到了慈悲。他終於耐不住性子了,“沉默!”

沉默已經動手了,但他是沉默,也就是說不會有什麽動靜,電光火石的效果更是少見。

防波堤的酒客們拍打著臉頰,雙臂在空中亂揮,不再搭理我們。他們蹦蹦跳跳,抓撓著後背和屁股,發出各種慘叫。有幾個人癱在地上。

“你是怎麽幹的?”我問。

沉默微微一笑,露出滿嘴尖牙。他用黑黢黢的爪子在我眼前一揮,我這才從另一個角度看清了防波堤裏發生的事。

他從城外拖來的包裹,看來裝的是蜂巢。要是你時運不濟,就會在綠玉城南方樹林中撞見這東西。巢裏的住客是一種長得好似大黃蜂的怪物,被當地農民稱作白臉蜂。自然界中很少有比它們性子更烈的家夥。白臉蜂很快就鎮住了防波堤的酒客,卻沒有騷擾我們的人。

“幹得好,沉默。”慈悲在幾個倒黴蛋身上泄了火後,對法師贊道。他隨即將幸存者趕到街上。

我替那位倒下的兄弟檢查傷勢,其余人等則將對方傷員一一結果。按慈悲的說法,是給市政官省下安排審判和劊子手的開銷。沉默笑眯眯地袖手旁觀。他也不是善主兒,但很少直接出手。

俘虜的數量超過了我們的預期。“瞧這一大幫子,”慈悲眼睛直放光,“謝了,沉默。”囚犯的隊伍足有一條街長。

命運是個變幻莫測的婊子,她在最要緊的時刻把我們引到了防波堤酒館。我們的法師四下查探,發現了寶貝:酒窖下面的密室裏藏了不少人,其中有幾個藍黨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慈悲一路上大聲嘮叨,說線人會得到一筆天大的賞金。其實並不存在什麽告密者。他這樣喋喋不休只是為了防止我們好脾氣的法師變成靶子。敵人如今要四處奔忙,尋找虛無縹緲的間諜了。

“把他們弄出去,”慈悲看著那群垂頭喪氣的俘虜,冷笑著下達命令,“你覺得他們會不老實嗎?”他們都很老實。慈悲無與倫比的信心唬住了所有動歪腦筋的人。

我們穿行在迷宮般的街道上,俘虜們沒精打采地拖著腳往前蹭。我傻乎乎地凝視周遭。這座城市簡直跟世界同樣古老,我的兄弟們對過往年代無動於衷,但我卻不禁被綠玉城的悠久歷史震撼,有時甚至會被嚇到。

慈悲忽然命令隊伍停下。我們已經來到市政官大道,這條路從海關蜿蜒而上,直通營堡正門。一支隊伍迎面而來。雖然是我們先走到十字路口,但慈悲卻把路讓了出來。

這支隊伍由一百名全副武裝的戰士組成,看上去比綠玉城中的任何人都強橫威武——當然,比起我們還有一定差距。為首那人黑衣黑袍,胯下一匹黑馬。我從沒見過如此高大的馬匹,但那騎手個頭很小,瘦得好像個娘們。他一身舊皮衣,頭頂黑盔,把臉面遮得嚴嚴實實;雙手藏在黑手套裏。身上似乎沒帶武器。

“我靠。”慈悲小聲嘀咕道。

那騎士讓我很不安,身上一陣陣發冷。內心深處有種本能讓我想拔腿就跑。但更折磨人的是好奇心。他是誰?他是乘海港裏那艘怪船來的嗎?他來綠玉城幹什麽?

騎士漫不經心地扭頭掃視我們,就像在看一群綿羊;隨即猛然把頭往回一轉,直勾勾地盯著沉默。

沉默迎上他的目光,神色毫無懼意。但不知為什麽,他還是顯得渺小了幾分。

這支紀律嚴明的隊伍邁著整齊的步伐走了過去。慈悲這才催促我們的俘虜繼續前進,緊跟著海外來客回到營壘。

我們逮捕了大部分保守派藍黨領袖。大搜捕的流言傳開後,暴力分子決定活動活動筋骨。他們引來了滔天巨浪。

永遠悶熱難耐的天氣對人們的理性產生了影響,綠玉城的暴民點火就著,騷亂幾乎無須挑動。事態急轉直下,死亡人數成千上萬。這是最壞的形勢。

大半問題在於當地部隊。一連串任期短暫、軟弱無能的市政官導致了軍紀散漫。部隊已經難以控制。通常情況下,他們還是會鎮壓暴民,而且將鎮壓騷亂視作打家劫舍的特許令。

但是,最壞的情況發生了。鋼叉兵營的幾個大隊要求得到特別捐款,才肯受命恢復治安。可市政官拒絕出錢。

這些大隊相繼嘩變。

慈悲的連隊在垃圾門附近匆忙建起一座工事,抵擋這三個大隊。我們的人死傷殆盡,卻沒有半個逃兵。慈悲丟了一只眼、一根手指,肩膀和屁股負傷;援軍趕到時,他的盾牌上足有一百來個窟窿。等他被送到我這兒來時,一只腳已經踩進棺材。

叛軍最終四散奔逃,不敢面對黑色傭兵團的援軍。

在我印象中,這是最可怕的暴動。我們為鎮壓亂民損失了近百名兄弟,任何一個都是難以承受的損失。嘆息區的街巷被屍體覆蓋。老鼠變得碩大癡肥。禿鷲和烏鴉從郊野雲集而來,幾乎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