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使節(第2/14頁)

對我來說,最有趣的年代要算上古王國紀元,那段歷史最是殘缺不全。正是在尼姆王統治時期,邪獸憑空出現,帶來了長達十年的恐怖,最後受制被俘,封印在亡魂山上的黑暗墓穴中。這段駭人往事余音未絕,至今仍在各類傳說中出現,常被母親們拿來嚇唬不聽話的孩子。但現在早就沒人記得邪獸到底是什麽東西了。

我徹底斷了消暑去熱的念頭,繼續朝前走去。站在涼亭中的哨兵們,脖子上都搭著毛巾遮擋熱氣。

一股小風讓我打了個激靈。我轉頭看向海港,只見一艘大船正繞過島嶼。這頭巨獸碩大笨拙,讓周遭的獨桅帆船和小帆船相形見絀。鼓滿風的黑色船帆中央凸起個銀色骷髏頭,雙眼紅光四射,火苗在斷齒後面躍動不休。圖案周圍還有一圈閃閃發亮的銀帶。

“那是什麽鬼東西?”一個哨兵問道。

“我不知道,小白。”那艘船的尺寸比華而不實的風帆船更引人注目。至於它上面那些花樣,黑色傭兵團的四位二流法師也玩得出來。但我還從沒見過五層船槳的軍艦呢。

還是先把要辦的事辦了再說。

我敲敲團長的房門。他沒有應聲。我不請自入,發現他正躺在大木椅上打呼嚕。“嗨!”我大喊道,“著火了!嘆息區暴亂了!亂舞攻到黎明門了!”亂舞是古代的一個將軍,當年差點把綠玉城夷為平地,人們現在聽到他的名字還會瑟瑟發抖。

團長鎮定自若,眼皮都沒動一下,臉上也沒點笑模樣,“你太放肆了,碎嘴。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按規矩辦事?”按規矩辦事的意思是說先去打擾副團長,除非藍黨正在攻打營堡,否則不要吵醒他。

我跟他講了卷毛和那張圖表的事。

團長把腳從桌上放了下來,“看來慈悲又有活兒幹了。”語氣冷峻森然。黑色傭兵團可容不得旁人對自家兄弟下手。

慈悲是團裏最狠辣的隊長。他估計十幾個人應該夠了,但還是讓沉默和我一道跟來。我可以治療傷員。要是藍黨想來硬的,沉默這個法師就能派上用場。法師讓我們稍等一會,等他去樹林裏遛個彎。

“你到底幹嗎去了?”等他帶著破破爛爛的包袱回來後,我隨口問了一句。

沉默笑而不答。他綽號沉默,就是因為隨時保持沉默。

那地方叫防波堤酒館,是個消磨時間的好去處。我曾在那兒度過不少漫漫長夜。慈悲安排三個人堵後門,兩扇窗子各有兩人,又派另外兩個夥計上了屋頂——綠玉城的所有建築都有屋頂活門,到了夏天,人們習慣在房上睡覺。

他帶著剩下的人馬從防波堤正門闖了進去。

慈悲是個牛皮哄哄的小個子,最喜歡裝相擺譜。瞧他進門那架勢,應該在前頭安排個鼓號隊才合適。

酒館裏的人全傻眼了,直勾勾地盯著我們的盾牌和出鞘利劍,還有透過護面甲露出的一丁點兒冷峻表情。“維羅斯!”慈悲吼道,“給我滾出來!”

開店的是一家子。話音未落,他家老爺子就跑了出來,側著身扭扭捏捏往我們這邊蹭,好似一只準備挨踢的蠢狗。酒客們嘀嘀咕咕起來。“閉嘴!”慈悲聲如驚雷。別看他身子骨小,吼起來能嚇死人。

“各位老爺有何吩咐?”老頭問道。

“去把你那窩兒孫都叫出來,藍黨佬兒。”屋裏的椅子一陣吱嘎亂響。有個兄弟把手裏的兵刃往桌上使勁一拍。

“都坐好了,”慈悲說道,“吃你們的午飯,好好待著。過一個鐘頭就放你們走。”

老頭開始篩糠,“咱不明白您的意思。老爺,咱們犯了什麽事兒?”

慈悲露出一臉壞笑,“他還挺會扮清白。謀殺罪,維羅斯。兩起毒殺。還有兩次毒殺未遂。照法官們的規定,應該判處奴隸刑。”幹這種事,慈悲樂在其中。

我向來不太喜歡慈悲。他永遠都是個愛拔蒼蠅翅膀的小男孩。

奴隸刑罰是指被當眾釘上十字架,然後留給食腐鳥。在綠玉城,只有罪犯才會不經火化直接下葬,有的甚至根本不埋。

廚房裏傳出一陣喧囂。有人想從後門逃跑,被我們的人堵住了。

酒館大堂炸了鍋。一群揮舞匕首的亂民朝我們撲來。

暴民把我們逼向門口。那些清白無辜的人顯然是怕被罪犯連累。綠玉城的司法系統素以快捷、殘忍和嚴厲著稱,很少給被告洗清罪名的機會。

一柄匕首刺過盾陣,一名同伴隨即倒下。我打仗不太靈,但還是搶前一步,頂上他的位置。慈悲說了句我沒鬧明白的嘲諷。

“剛才本該是你上天堂,這下可算是泡湯了。”

我反唇相譏:“你永遠別想在編年史裏留名兒。”

“扯淡。什麽屁事你都要嘮叨幾句。”

十幾個平民相繼倒下。血水在地板凹處匯成一攤。屋外聚集了不少旁觀者。很快就會有投機分子沖我們的後背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