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中怪屋 The Strange High House in the Mist(第4/5頁)

金斯波特鎮的人們整晚都在看那巍峨的懸崖,由於風暴和濃霧的原因,人們只能瞥見一丁點的景象;接近午夜時分,那些透著窗玻璃亮著的昏暗微弱的燈光熄滅了,人們開始悄聲地說著會有什麽可怕之事或是災難。奧爾尼的孩子們和肥胖的妻子此時正向浸禮會的那個溫柔正派的神明祈禱,如果雨到早上還沒停的話,希望這位遊者能夠借到傘和橡膠靴。黎明從雨霧繚繞的海平面上緩緩而至,航標上的鐘聲在白茫茫的以太之境莊嚴地響起。而正午時分,精靈的號角聲在海洋上響起的時候,奧爾尼渾身沒有半點雨水、步伐輕快地從懸崖上爬了下來,就這樣回到了金斯波特,但他的眼睛好像一直在注視著遠方。他想不起來自己在高空中的小屋裏都夢到了些什麽,而那位隱士的名字仍然不為人們所知,他也說不清自己是如何爬下那座無人涉足的懸崖。他只將那裏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那位可怕的老人,而那老人此後就由長長的白色胡須遮擋著,嘟囔著些怪異的事情——他鄭重宣稱從那座懸崖上下來的人已經不完全是上崖的那個人了;而在那小屋灰色尖頂下的某處、抑或是在那難以置信能夠抵達的、邪惡的茫茫白霧之中,一定還逗留著曾是托馬斯·奧爾尼所遺失的靈魂。

從那以後,這位哲學家經年累月地過著枯燥無趣的生活,白發也日益增多;他工作勤勉、按時吃飯、準點睡覺,豪無埋怨地做著一個公民應做的事。他不再向往遠處山丘的魔力,也不再為海洋底部綠色暗礁般的秘密而嘆息。日復一日的生活沒有再令他心生悲傷,循規蹈矩的思想已經占據了他的想象。他善良的妻子愈加發胖,孩子們也越來越大、愈加平淡,也更加有幫助,在有需要的場合,奧爾尼都會得體地露出驕傲的微笑。他的眼神中不再有不安的目光,只有在晚上,以往的夢境縈繞在腦海中時,他才會聽到莊嚴的鐘聲或是精靈的號角。他再也沒有去金斯波特看過,因為他的家人不喜歡那間怪異古老的房子,還抱怨那裏的排水太差勁了。他們如今在布裏斯托高地有一處整潔的平房,那裏沒有巍峨聳立的懸崖峭壁,而且鄰居們也都是現代的城市人。

但在金斯波特,怪異的傳說廣為人知,就連那位可怕的老人也承認他的祖父並沒有講過這樣的故事。如今,每當狂風從北面而來,刮過矗立在蒼穹中的那所房屋,就會打破以往金斯波特海邊村民的災難——那座房屋恐怖不祥的沉默。老村民們說聽到那屋裏傳出了悅耳的聲音和歌聲,還有超越世間、充滿愉快的笑聲;還說到了晚上,那低矮的小窗戶會透出比以往更加明亮的燈光;猛烈的極光更加頻繁地出現在懸崖頂端,在北方的天空中如冰雪世界一般閃耀著藍色的光亮;而在強烈光芒的襯托下,那懸崖和小屋在夜幕中呈現出夢幻般的景象。晨曦的霧靄要比以往更為濃厚,而水手們也不確信那海中沉悶的響聲是否來自那莊重的航標。

最糟糕的是,在金斯波特的年輕人心中,原有的恐懼開始逐漸瓦解,他們更傾向在夜晚聆聽北風帶來的遙遠而又微弱的聲音。他們擔保說,那座懸崖頂上的房屋裏一定沒有任何傷害或痛苦;因為隨北風而來的聲音都是些歡快的節拍,與之相伴的還有笑聲與音樂。他們不知道那些海洋升起的濃霧將怎樣的傳說帶去了最北面縈繞著幽靈的那座崖頂,但他們渴望尋得些許線索——雲層最濃密時,到底是什麽東西敲開了崖頂那座房門。德高望重的老人們唯恐這些年輕人會在某一天,陸陸續續地去往空中那難以到達的頂峰一探究竟,並知道隱匿於貼著木瓦的尖頂之下幾百年的秘密——那是巖石、星辰以及金斯波特古老恐懼的一部分。他們確信這些喜好冒險的年輕人一定會回來,但認為他們眼中的光芒會消散殆盡、意志會從心中消失。他們也不希望古雅的金斯波特與其上坡的小路和古老的山形墻一起隨著歲月流逝而垮塌下去;然而在那個未知而恐怖的崖頂小屋中,自海底而來的霧氣以及霧之夢境在上升至空中的途中,經停此處稍作歇息,但越來越多的笑聲使得那合唱變得愈加震撼、奔狂。

老人們不希望年輕人的靈魂離開老金斯波特宜人的爐邊以及復式斜頂的小酒館;也不希望那座巖石高地上的笑聲和歌聲更加響亮。就像到來的聲音從海洋和北面崖頂新出現的燈光那兒帶來了新的霧氣,因而他們認為其他聲音也會帶來更多的霧氣和光亮;他們還擔心舊日諸神(他們只會悄悄地說到它們的存在,以防被公理會的教長聽到)會從深淵之中騰空而起,又或是未知的卡達斯會從寒冷荒蕪之境襲來,將那懸崖上的邪惡之地據為己有,但那地方距離平緩的小山丘和峽谷,以及靜謐而又淳樸的漁民太近了。他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因為對於他們這樣平凡的人來說,並不歡迎那些非人世間的東西;此外,那位可怕的老人經常想起奧爾尼說過——那位獨居者所懼怕的敲門聲,以及他透過怪異的、半透明的鉛格小玻璃窗看到的黑色輪廓——當時它正向屋裏好奇地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