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道夫·卡特的供述 The Statement of Randolph Carter

本文寫於1919年12月,最初發表在1920年5月刊的《漂泊者》上。這也是洛夫克拉夫特第一次以“倫道夫·卡特”這個人物為主角創作故事。在這之後他又以這個人物為主角創作了《銀鑰匙》《夢尋秘境卡達斯》與《穿越銀匙之門》。根據他的說法,故事本身完全來自他的一個夢。他在給朋友的信裏描述了這個夢,後來又在那部分內容前增加了一部分敘述,以供詞的形式完成了這個故事。

1925年2月《詭麗幻譚》再次發表《倫道夫·卡特的供述》時的插畫。

我再說一次,先生,您的訊問不會有任何結果。如果您願意,您完全可以將我一直拘留在這裏;如果你需要一個受害者來成就你所幻想的公正,您也可以禁閉或處死我;但除了剛才提到的那些事情,我已經說不出更多的東西了。我極其公開誠實地說出了能回憶起的所有事情。不帶任何歪曲或隱瞞。如果還有任何模糊之處,那只是因為我腦子裏籠罩著一團陰雲——之前的恐怖經歷讓我產生了陰影與混淆。

我再說一遍,我不知道哈利·沃倫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情。但我認為——我幾乎是希望——他已經安息了,如果在這世上真的有這種恩賜的話。的確,在過去的五年裏,我曾是他最親密的朋友,而且也曾參與過一些他為了探索未知領域而展開的可怖研究。你們的目擊證人說,在那個可怖的夜晚,大約十一點半的時候,我和他曾一同出現在蓋恩斯維爾山上,並且正朝著大柏樹沼澤的方向前進。雖然我的記憶有些模糊混亂,但我並不否認這一點。我甚至願意替你們證實,當時我們還帶著手提式電燈、鏟子以及一卷連接著其他設備的古怪電線;因為這些東西在那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裏全都派上了用場,而這一幕情景所殘留下來的印象也已經深深地烙進了我飽受驚訝的記憶裏。但是,我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知道為何你們會在第二天早晨時發現我一個人昏迷不醒地躺在沼澤邊緣。我必須強調,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那些我一遍遍跟你們說過的事情。你們說那片沼澤以及沼澤附近的其他區域,並不存在著一個可能造成過這種恐怖經歷的地方。對此,我只能回答說,我只知道那些自己看到的事情。不論它是幻覺還是噩夢——而且我由衷地希望那的確是幻覺或者噩夢——總之,我所能記得的,在我們離開人們視線之後那令人驚駭的幾個小時裏發生的事情就只有這些。至於哈利·沃倫為什麽沒有回來,只有他或者他的鬼魂——或者某些我無法描述的無名怪物——才能解釋。

我之前曾提到過,我很了解哈利·沃倫從事的古怪研究,而且也曾親自參與了其中的一部分研究工作。他收集了大量罕見的、涉及禁忌領域的古怪藏書,而我也通讀了其中那些用我所熟悉的語言書寫的作品;但是那只是藏書中的一小部分,還有許多典籍都是用我看不懂的語言書寫的。我覺得,大多數我看不懂的典籍都是用阿拉伯文書寫的,但那本啟發了許多邪惡想法並最終導致現在這個結果的書——那本裝在他口袋裏,並隨他一同離開這個世界的書——卻是用一種我從未在別處見過的文字書寫的。沃倫始終不願告訴我那本書裏寫了些什麽。至於我們究竟在研究些什麽——您是不是要我再一次承認我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頭緒了?不過對於我來說,沒法理解這些事情反而是件仁慈和幸運的事情,因為那些研究與探索全都非常恐怖,大多數時候我只是不情願地入了迷,絕非是主動自願地從事相關的工作。沃倫總是對我呼來喚去,而有時候我甚至會有些害怕他。我還記得,在這件恐怖的事情發生的前一晚,他曾不斷地談論自己的理論,談論為什麽有些屍體會完好無缺、肥胖臃腫地在它們的墳墓裏躺上一千年的時間,永遠都不會腐壞。在那個時候,他扭曲的面部表情讓我感到不寒而栗。但我現在已經不害怕他了,因為我覺得他已經見識了一些超越我理解範圍的恐怖事物。現在,我是在為他感到害怕。

我再說一遍,我並不知道那晚我們要去尋找什麽。很顯然,這一定和沃倫隨身帶著的那本書有關——他在一個月前從印度帶回來了那本由無法解譯的文字編寫而成的古書——但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我們要去尋找什麽東西。你們的目擊證人稱,他看見我們在十一點半的時候出現在蓋恩斯維爾山,並且朝著大柏樹沼澤前進。這可能是對的,但我已經記不清楚了。深深烙在我靈魂裏的只有一個情景,而那個情景發生的時間肯定是在午夜之後,而且是午夜過了很久之後;因為,我記得水汽繚繞的天空中正高掛著一輪虧缺的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