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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身體又好些了,開始稍稍走動走動,但不是往下走,只是在洞兩邊的山丘上來來回回。又過了一天,他感覺更好了。到了第三天,他完全康復了,又準備探險了。

他一大早就動身,沿河道下山。坡很陡,但沒有巖石冒出來,草皮柔軟而富有彈性。令他吃驚的是,他發現下山並沒有使他的膝蓋感到很累。他出發半個小時後,對面的山頂就從視線中消失了,身後那水晶般的峭壁現在僅是遠處的一道亮光。就在這時,他眼前出現了一片新的植物。他正接近一片矮矮的樹林,樹幹大概只有兩英尺半高。但每個樹幹頂部都長著長長的旗幟狀的葉子。它們並不在空中飄蕩,而是隨風朝山下流動,與地面平行。所以,當他穿行其中時,就發現自己是在齊膝深、不斷泛著漣漪的樹海裏跋涉。放眼望去,他立刻發現四周全是這樣的樹海。這樹海是藍色的,但比草皮的藍色淡得多——旗幟狀葉子的中心差不多是淺藍色,但到了有流蘇和絨毛的葉邊時就逐漸淡化成一種淡淡的藍灰色,接近我們世界極淡極淡的煙和雲所產生的那種效果。長長的葉子軟軟地,幾乎使人無法感覺到地撫摸著他的身體,周圍是耳語般歡快的淺吟低唱。這一切使他的心帶著一種他以前在皮爾蘭德拉上感受到的那種巨大的快感而跳動。他意識到這些矮樹林——這些波浪樹(他現在就這樣稱呼它們)可以解釋他為什麽在遠處山坡上看到了水的流動。

他走累了,坐了下來,馬上就發現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那些旗幟狀葉子在他頭頂流動。他現在是在一個為小矮人生長的森林裏。那是一個有著藍色透明頂棚,光影不斷在長著青苔的地面上舞動的林子。他立刻就發現這實際上是為小矮人造就的。在極細小的青苔之間,他看到了些東西。他起初還以為是一群群昆蟲,但細看後發現是些小小的哺乳生物。那是許許多多的山老鼠,像他原先在禁島上看到的那些精致的按比例縮小的模型,每只像小蜜蜂那麽大。它們是上天創造的奇跡,最像我們世界的馬——雖然它們看著更像原始河馬,而不像現代河馬。

“我怎麽才能避免踩上這些成千上萬的小玩意兒?”他納悶。但事實上它們的數量不是很多,最大的一群似乎正從他左邊走開。他站起來後就已經看不到幾只了。

他又在波浪樹中跋涉了一個小時,就像在蔬菜上沖浪。不久,他走進林地,一眼就看見有條河流從巖石中穿行,截斷他的路,流向右邊。實際上,他已經到了一個林木茂盛的山谷。他知道,在遠處河對面的樹林裏向上傾斜的地面只是一個陡坡的起點。這個地方一片琥珀色,雖已位於很高的地方,但被郁郁蔥蔥的林木覆蓋,所以有些幽暗。瀑布打濕了巖石,到處彌漫著深沉的吟唱聲。此刻,聲音如此嘹亮悅耳,充盈四野,他甚至稍稍偏離自己的線路,順流而下,想尋找聲音的源頭。這幾乎立刻使他偏離了華麗的通道和開闊的林間空地,進入另一種樹林。不久,他就大踏步地穿行於鮮花怒放的無刺灌木叢中了。他頭上滿是紛紛落下的花瓣,身兩側是滑滑的花粉。手指頭觸及之處都是黏黏的,每走一步,他與土壤和灌木叢的接觸都似乎喚醒多種沁人心脾的新氣味,令他欣喜若狂。聲音很大,樹叢很密,前面一碼遠的東西也難以看清楚。就在這時,音樂聲戛然而止。在匆忙走向那個方向時,他突然聽到一陣沙沙聲和樹枝折斷的聲音,但啥也看不到。就在他要放棄搜索時,那歌聲又在稍遠的地方再次響起。他又再次循聲而去,但那生靈又停止歌唱,想避開他。肯定是花了大半個小時和它玩捉迷藏之後,他的搜尋才有了結果。

他躡手躡腳地前行。在突然迸發的一次響亮的音樂聲中,透過開滿鮮花的樹枝,他看到了一個黑色的東西。他大約花了十分鐘時間慢慢地向它靠近,它不叫時他就站著不動,它再叫時,他就更謹慎地前進。它終於完全進入他的視線,還在叫著,不知道有人在看它。它像狗那樣頭朝上坐立,渾身烏黑、光滑、發亮,但它的雙肩遠遠高過蘭塞姆的頭部。支撐著它雙肩的前腿如同小樹一般,支撐前腿的寬大柔軟的蹄子像是駱駝蹄子。巨大的圓肚子是白色的,肩膀上方高高昂起的脖子像馬脖子。在蘭塞姆站的地方正好看到頭的側影——每當它一陣陣深情而快樂地鳴唱時,嘴巴總張得大大的,抑揚頓挫的音樂聲從它圓潤的嗓子裏如波浪般流出,幾乎能看得見。他驚奇地望著那水靈靈的大眼睛和敏感的顫動著的鼻孔。那生物停下來望著他,然後迅速跑開,在幾步遠處四腿著地地站著,甩著毛茸茸的長尾巴,個頭不比一頭小象小多少。這是他來到皮爾蘭德拉上後見到的第一個似乎有點害怕人的東西,但那不是恐懼。他喊它時,它就走近些。它把自己天鵝絨般的鼻子放在他手上。撫摸它,它也不驚。但它幾乎又立刻迅速回跑,彎下長長的脖子,把頭埋進腳掌裏。他無法隨它往前跑,所以當它終於從他視野中隱退時,他便不再跟隨。這麽做似乎對它幼鹿般的羞怯、溫和的表情、只想作為人跡罕至的森林裏最濃密的中心處的一個聲音,且是唯一的聲音的願望是一個傷害。他又繼續他的旅程。幾秒鐘後,歌聲在他身後響起,比以前更洪亮,更可愛,似乎在贊美恢復獨處後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