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暗的等待

在鉛灰色的天空下,高輪大車沿著凱姆林大道一路向東顛簸著。蘭德從稻草堆中鉆出來,向路邊望去。現在他覺得比一個小時以前好一些了。把身體撐起來時,他覺得自己的兩條手臂都要斷掉了。有好一會兒,他覺得自己的腦袋仿佛是要飄走一樣;不過現在的感覺確實好一些了。他把手臂掛在低矮的車護板上,看著不停向後移動的地面。太陽還藏在烏雲裏,不過它應該已經升到天空中很高的地方了。大車正駛進另一座由藤蔓覆蓋的紅磚房組成的村莊裏。離開四王鎮後,沿途的村鎮就變得愈來愈密集了。

一些村民在向這輛大車的主人海亞穆·金克招手問好。金克師傅是一個滿臉皺紋、沉默寡言的男人。他叼著煙鬥,對每一個向他問好的人都會應上幾句。因為咬住煙鬥的關系,他的話總是模糊不清,但聽起來都很快活,也讓問候的人感到很滿意。他們在和金克師傅搭過話之後,就都重新埋頭工作,不再多看這輛馬車一眼,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位農夫載著兩名乘客。

村裏的旅店映入蘭德的視線。它是一幢白色的房子,屋頂鋪著灰色的石板。人們不停地從那裏進進出出,不經意地彼此點著頭,互相招手。一些人還會停下來聊上幾句,他們彼此都認識。看衣著,他們應該都是鄉下人,他們的靴子、褲子和外衣與蘭德的沒有太大區別,不過他們都喜歡在衣服上添加一些彩色條紋的裝飾。那些女人們都戴著會把臉完全遮住的深無檐帽,系著帶條紋的白圍裙。也許他們全都是本地人。但這又有什麽差別?

蘭德躺回到稻草堆裏,看著那個村子在自己的雙腳之間逐漸縮小。道路兩旁又變成了用籬笆圍住的田地和整齊的樹籬,一些小農舍的紅磚煙囪裏升起裊裊的炊煙。路旁的樹林都是一些適於生火的小雜木林,應該是農場上的人自己種植的,像西方的那些大片原生林一樣,這裏的樹枝也都還光禿禿的。

一隊和他們反向而行的馬車隆隆地從大路中央駛過,將這輛大車擠到了路邊。金克師傅將煙鬥挪到嘴角,從牙縫中啐了一口。他操控著大車,一邊看著離開路邊的那只車輪,以免它被樹籬勾住;一邊還在瞥著那支商隊,嘴唇緊繃了起來。

那些馬車上的車夫向拉車的八匹馬甩鞭子,騎馬跑在車旁邊的保鏢全都表情嚴肅、無精打采,沒有任何人把注意力轉向這輛大車。蘭德看著他們從旁邊經過,胸口緊繃著。他的手在鬥篷下面抓住劍柄,直到最後一輛馬車駛過才松開。

當最後一輛馬車離開他們,朝他們剛剛經過的那個村子裏駛去之後,麥特從農夫身邊的座位上轉過身,向後靠過來,直到看見了蘭德的眼睛。防塵用的圍巾在他的額頭上裹得很低,將他的眼睛遮在陰影裏,不過他還是斜睨著灰色的天空。“你有沒有看出什麽?”他低聲問,“那些馬車?”

蘭德搖搖頭,麥特點點頭,他同樣沒有看出異常。

金克師傅用余光瞥了他們一眼,然後把煙鬥從嘴角移到中間,揚了一下韁繩。他注意到了他們的緊張,馬匹的速度加快了。

“你的眼睛還疼嗎?”蘭德問。

麥特碰了碰圍巾。“不,不太疼了,可能只有看著太陽的時候它們才會再痛起來。你呢?你覺得好些了嗎?”

“好些了。”蘭德發覺自己的確是好些了。他很驚訝自己竟然能如此迅速地恢復過來,這真是光明贈予他們的禮物。一定是光明的禮物,一定是。

突然,一隊騎兵從大車旁邊經過,像那些馬車一樣,他們在向西方行進。長長的白色護肩垂掛在他們的鎧甲外面。他們的鬥篷和外衣都是紅色的,就像白橋鎮的那些民兵的制服一樣,只是他們的衣服做工要優良很多。每個人都戴著像銀子一樣閃亮的圓錐形頭盔。他們排成兩隊,在馬鞍上挺直了後背,手中騎槍的槍尖下面飄揚著一根紅色的細緞帶,每一枝騎槍的傾斜角度完全一樣。

他們之中的一些人向這輛大車瞥了一眼,籠子一樣的鋼制護面罩住了他們的臉。蘭德很慶幸自己的鬥篷把劍遮住了。有幾名騎兵向金克師傅點點頭,不過他們不像是認識他的樣子,只不過是對普通陌生人的問候。金克師傅同樣對他們點著頭,盡管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從他點頭的動作中流露出了一點對這些騎兵的贊許。

騎兵的馬只是以一般的步伐走著,但因為車子同時在前進,隊伍一下就過去了,沒過多久他們就完全消失在大車後面。蘭德不經意地計算著他們的人數,十……二十……三十……三十二名。他擡起頭,看著在凱姆林大道上逐漸遠去的這支隊伍。

“他們是誰?”麥特問,他的表情半是好奇,半是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