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們的盛宴 第五十四章 囈樹。長艇(第2/11頁)

話剛出口,女孩就揚手掌摑了自己,“不!這個秘密只能由我親口告訴他!”

“你說不出口的,我來說。多麽美的故事呀。”NAVA一手捂臉,依然笑嘻嘻道,可眼角卻閃爍淚光。

“關於我的秘密關於我們的歷史,NAVA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寒說,“囈樹,請你給我耐心,我會在獨處時毫無保留地告訴你。”

“囈樹,讓我來解釋若寒一再閃爍其辭的真實原因,”NAVA搶過舌頭,打斷若寒,“她為你自甘墮落。可來到這座世界之後,卻發現唯有我才是她的真正愛人。你瞧,這多有趣。”

“她在騙你。”若寒的勸告有一種無力感,似乎已無力爭辯,“請相信我,請相信我。”

驚人的陳述伴隨著戲劇般的爭辯,兵戎相見的對話讓我躊躇、煩躁,我究竟該相信誰?究竟該遵從直覺感受,或是遵從眼見為實?我猶豫不決,無所適從地搖了搖頭。

那只綠眼睛的色澤頓時黯淡了下去,“囈樹,記住你的本來面目。”若寒最後說,隨後那一汪碧湖色澤退散為烏黑眼瞳,而我的思緒亦回到眼前熱鬧的集市。我喟嘆一聲,繼續朝夜市深處走去。

我發現夜市變了。

電力燈珠被沿街商鋪們廣泛用作廣告燈效,以至於夜市的燈光層次較以前豐富許多;流浪兒在我面前放肆地咋呼嬉鬧,曾經眼神冷峻、手段殘忍的流浪兒獵人已難見蹤跡;物價明顯上揚,我駐足於經常光顧的玩具攤位之前,櫃架頂端蒸汽車模型的售價令我囊中羞澀;以往被禁止販賣的書本與圖紙赫然出現在眼中,書販們應接不暇;現制的食物被允許當街售賣,滿街都是啃吃零食的貪吃鬼們;過去跨乘鐵馬浩蕩而過的皇家衛隊不見了,偶爾照面的衛士們銜著勒索而來的雪茄三兩閑聊、互噴煙圈;幾名踩著高蹺的肥胖大叔站在街道中央向過往行人發放肥皂液的試用裝,人們一哄而上爭搶促銷品的情景已不再現;迎面走來的大小孩手裏捧著搔首弄姿的機械人,它的精致程度令我嘆為觀止;在最熱鬧的地段,我幾乎要撥開人群才能繼續前進;僅有幾座嶄新的地下軌道入口門庭冷落,它們矗立在幾乎每個主要通道的交叉路口,走不了三條街便能看見一個,通道深處透來幽黃燈光。

暫別數月之後,我明顯可以感覺到夜市的變化,卻又說不出所以然。我繼續走著,看見熟悉的“橋上的水手”與他的橡木桶,他盤腿坐在橡木桶蓋上,居高臨下地與一名科學人爭執得面紅耳赤,只能抽空朝我眨眨眼作為寒暄,後者腦門上畫著我所熟悉的“%”標記,正滔滔不絕地物理角度向水手解釋橡木桶的結構是何其薄弱。“真是越來越囂張了!”水手忿忿抱怨,他已無余暇向路人兜售他的騙局。

當我走到街心花園,夜市的喧嘩在這裏達到高潮。幹涸的噴泉中央架起木台,拜翼教徒與科學人擺擂辯論;噴泉四周到處是三五成群爭執不休的對手,更有不甘失敗者扭打在地。花園裏原本是小片草坪的所在,現已被踏為荒土,一株孤零零的萵苣將兩種信仰的人群不完全地隔開:額頭“%”符號標記明顯的科學人高調地吆喝招募會員,有不少過路行人拿著他們派送的科普冊子邊走邊讀,還有些人駐足把玩他們展示的實驗器具;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以往氣焰囂張、無所事事、滿嘴酒氣的教徒不見了,教徒們不再逢人歌頌魔王的睿智與強大,也不再宣教生為凡人的苦楚與罪孽,而是形同夜市其他小販那般,規規矩矩地擺出許多地攤,那裏擺著各類生活制品,最多的則是一種旱禾木制品,從木勺到玩偶到椅子到床架,這種木制品擁有奇特的溫暖觸感,再加上公道的售價、實用的功能,立時為教徒們的這些攤位贏得不少顧客。望著這一幕,積聚於心頭的異樣感忽然消解,我開始明白,科學不再成為教會當局壓制或打擊的對象,而是作為競爭的信仰被賦予發展的自由;與此同時,教會也改變了傳教的姿態,企圖通過融入尋常市民的生活來潛移默化發出影響。

正當我沉浸在自己的睿智發現之時,一不留神被埋在陰影裏的什麽絆倒了。我滿臉羞愧地站起身,發現那竟是一具被丟棄的木偶人!木偶人面孔上粗糙的刻刀線條誠然極為醜陋,後腦勺卻陰刻著一枚標準十字花圖案,想必是某個教會商販丟棄的不成功商品。呵,教會這些家夥啊。望著眼前的簡陋玩具,記憶則回到了這天的傍晚。

彼時,天已昏黃,男子與女孩在圖紙室內悄聲細語,屋外則守衛重重,如臨大敵;彼時,NAVA交給我一枚細小的種子,小到可以塞入我的牙縫,並且她也這麽做了。

這是喇叭花的種子,藏在這裏,沒有人會發現。她說,親愛,我要你把它交給曼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