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鉆地機的陰謀 第十一章 囈樹。為所欲為(第3/6頁)

她在期待我的傷害。她說,我的血肉,給你吃。一份沒有傷痛的寧靜。似乎疼痛,便是她所要索取的;似乎傷害,便是我所習慣給予的。“羊與獸。”我說出聲來。獸與欲,開啟了。無聲的巨吼,墻體震顫。爪痕。獵物。快感膨脹。眼裏的任何事物正以非常速度縮小。

他們再也無法阻止我。是,我可以為所欲為。

我又有工作了,是前東家的競爭對手,曾致力於訓練章魚並研發輔助機器人以提取其腦部在電流刺激下的創意元素。然而,前東家通過搜捕流浪兒並使用致幻劑的方法,幾乎將他們擠出市場。本來,想象力是一種開采成本高昂的稀缺資源,後者卻使成本幾降為零。比殘酷更殘酷,才可能制勝。

“公平!我們需要的是公平競爭!”新主管亢奮地叫囂著。他無法想象,也不可原諒,僅依靠一名女子,便得以獲取源源不絕的創意要素。因此,我的第一個任務,便是破壞前東家的核心創意動力,不惜一切代價。主管遞過來一張照片,是若寒。她竟然可以在照片上如此甜美。

“這是支票,”主管又遞過來一張名片。“他是J,你的手下。出類拔萃的獵手。四天,帶著她的人頭來見我。”

是我,將她帶到了這場風暴的中心。如今,我已無退路。我不動聲色地收下資料袋,低頭告辭。四天。這個期限裏,我必須找到若寒。如果做不到,將會有人替代我。只有我才能夠傷害她,也只有我才能夠保護她。她是我獨享的獵物。

“兇手。”我自言自語地踱出大樓。現在,我不再經常感覺麻木。難道挽救我自眾人的同化,居然是殘酷和不竭不止的欲望?變化不被察覺地發生著。掏出相片,女孩微笑。我嘴角抽動,我無從窺見自己的面目。

樓外。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我獨自坐在空曠的露天茶座。雨水自混濁的天空撞擊杯沿和桌面。他們不知疼痛。摩挲兩頰,眼角深沉的決心潛藏猙獰。我的愛欲始終伴隨暴戾。或許摧殘美,才是我的本性。

我的血肉,給你吃。

困獸在軀殼內蘇醒。我亦是恐懼的。我曾不惜用生命與時間妥協,為了美。而現在,勇氣以一張兇殘和貪婪的面具被釋放。我不知隱藏在面具背後的本性是什麽。或許本性亦毫無意義。一切盡在時間裏流逝和改變,凝固瞬間的現實,將原本的自我蛻皮般掃進煙塵。

只有極致的美才能讓內心外層的硬殼破碎。我想起若寒,以及百合之城。她是我手心易碎的人偶。然後她便如此輕易地破碎,讓美在瀕臨消逝時銘刻於心。讓這悲傷充斥我,讓我視死如歸,讓勇氣和欲望占據恐懼。

子夜,扶著墻壁走下樓去買面包和酒。我看見我的同僚站在門廳,陰影下的一葉披風,了無聲息。這是他等待的方式,如沉默的烏鴉。我知道他的名字或者,不如說是代號: J。履歷表告訴我,他是嚴謹的殺手,信奉完美犯罪。

簡短寒暄,我們很快坐下來制訂暗殺計劃。攤開工廠的園區平面圖、建築圖紙,J在後門吸引機器人守衛,我從正門攻入,殺死門衛,炸開氣窗柵欄,然後自通風管道爬入工廠內部。我在那台碩大的讀心機處畫了一個骷髏。J點點頭,沒有笑容。

第四天夜晚。我們的行動按計劃開展,我順利潛伏至廠區前門的樹影之下。彼時,環形山噴吐燃燼,火杉樹林則紛紛張開圓葉片吸收,正巧為我提供了絕佳隱蔽。

J的進攻信號遲遲未出現,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思考。然而每當獨處黑暗,便回響起若寒在黑暗裏提到的所有字:自由與美、獸與羊。每個詞都如禁果般甘甜,每個字,都令我聽見心臟用力拍打胸骨,他早已不滿足這具軀殼的束縛。

若寒不能死。我對自己說,然後立即浮現出主管氣急敗壞的表情,恐怕他會另派殺手,諸如J之流對我們一路追殺,絕對可能。可是,若寒不能死。我絕不可錯上加錯,即便付諸流亡天涯的代價。我需要她。獸需要羊。我仍記得與她相處於鬥室中,女孩埋首在我膝蓋上,脖頸陰影處的線條清美動人。如禁果般甘甜,如禁果般神聖。從此,黑暗再也不是麻木的。

耳邊傳來刺耳的警報聲。遠處,大批戒備工廠的機器人想必傾巢而出。我爬出草叢,滾到正門的門崗前,掏出手槍扣動扳機,啞巴看門人隨之倒下,依然一聲不吭。工廠的建築圖紙在我腦海中回溯。我摸索到幾乎與墻同色的通風口表面,放下炸彈,只聽計時器呼吸急促,我躲入水槽之後,建築沉沉震顫一下。很好,鋼條柵欄裂開了。

匍匐潛行在通風管道,我行動有素如一只蜥蜴。當我滿身泥塵地跳下房梁,落在女孩面前。她擡起綠眼睛,昏暗的空間頓時流光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