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第3/18頁)

“對。”另一個衛兵疑慮重重地說,“他們還會拿椅子丟你。”

“這兒沒有壁爐!這兒也沒有劍!這兒只有他!現在抓住他!”文斯不禁歇斯底裏。

兩個禁衛兵嘗試性地抓住了魏姆斯的肩膀。

“你不會幹什麽英勇的事吧,嗯?”其中一個壓低嗓門問。

“根本不知道該從哪兒幹起。”魏姆斯回答說。

“哦。好。”

魏姆斯被拖走,他聽見文斯瘋狂地大笑起來。他們總是這樣,那些沾沾自喜的家夥。

但有一件事他說對了。魏姆斯沒有任何計劃。他根本沒考慮過下一步要怎麽做。你真是個傻子,他告訴自己,竟然以為只需要跑來跟他對質,然後就結了。

他還琢磨了一下,另外那件事到底是什麽。

幾個禁衛兵兩眼直視前方,默默地把他押到底下毀壞的大廳,穿過另一條破敗的走廊,走到一扇怕人的大門前。他們打開門,把他扔進去,然後大步走掉。

誰也沒注意到一片薄薄的、葉子似的東西從房頂的陰影裏飄了下來,一個人也沒有。它在空氣中打了無數個轉,就好像無花果的種子,最後落到華而不實、亂七八糟的寶窟上。

那是一片花生殼。

蘭金小姐被寂靜吵醒。她臥室的窗戶底下就是龍舍,所以習慣了聽著它們的聲音入睡:鱗片抖動的沙沙聲,睡夢中偶爾噴火的咆哮聲,還有懷孕母龍的嗚咽。安靜對她無異於鬧鐘響起。

她睡覺前哭過一會兒,但時間並不長,因為多愁善感是有辱門風的。她點亮油燈,穿上橡膠靴子,抓根木棒拿在手裏——因為理論上她也有貞潔需要保護——然後匆匆跑過黑暗中的房子。穿過通往龍舍的潮濕草地時,她隱約意識到下方的城市裏正發生著什麽,但很快又把這念頭拋在腦後,因為此刻不值得為它勞心費力。龍更重要。

她推開門。

好吧,它們都還在。澤龍熟悉的臭味沖進夜晚的空氣,半是池塘裏的爛泥半是化學爆炸物的味道。

每條龍都坐在自己圍欄的中央,弓著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專心望著房頂。

“哦。”她說,“又在上頭飛來飛去了,是吧?真愛現。你們別擔心,孩子們。有媽咪在呢。”

她把油燈放在高處的架子上,大步走到埃勒的圍欄跟前。

“我說,小夥子——”話沒說完,她呆了一呆。

埃勒側躺在地上,嘴裏飄出一縷灰色的輕煙,肚皮像風箱一樣起起伏伏。還有它的皮膚,從脖子底下開始幾乎變成了純白色。

“如果我重寫《龍的疾病》,你準要獨占一整章。”她輕聲說著,伸手拉開圍欄的門閂:“看看咱們那討厭的燒退了沒有,好不好?”

她伸手摸摸它的皮膚,然後倒抽一口涼氣,趕緊把手縮回來。她的手指上起了水泡。

埃勒冷得像要燒起來。

她看著它,她溫暖的指尖融化了埃勒皮膚上的寒冷,在它身上留下幾個小圓點,現在它們已經重新蒙上一層白色的膜。

蘭金小姐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到底是什麽龍啊——?”

從房子的前門遠遠傳來敲門聲。她猶豫片刻,然後吹滅油燈,踮起腳尖,咚咚地走到龍舍另一頭,掀開擋在窗戶跟前的一個布口袋。

清晨的第一縷光線勾勒出一個衛兵的輪廓,他就站在她家台階上,頭盔上的羽毛在微風中飄動。

她驚慌失措地咬住嘴唇,飛快地跑到龍舍門邊,沖過草坪,一頭紮進屋裏,一步三個台階上了臥室。

“笨蛋,笨蛋。”她意識到油燈還在樓下,於是低聲責備自己。但時間不等人。等她把油燈拿上,魏姆斯說不定已經走了。

她在一片黑暗中摸索,靠感覺和記憶找到了自己最好的假發,然後把它套到腦袋上。梳妝台上那一堆油膏和龍傷藥中間有個瓶子,她仿佛記得是叫夜露或者諸如此類不合時宜的名字,那是一個不動腦子的侄子很久之前送她的禮物。蘭金小姐試了好幾瓶,終於找到一瓶稍微接近的。不過,盡管由於整天面對澤龍壓倒性的氣味,她鼻子裏大部分感應裝置早已經失靈,但那瓶什麽夜露似乎還是比她記憶中更濃烈些。可男人好像就喜歡這種東西。至少書上是這麽說的。簡直無聊,說實話。她突然覺得自己的睡衣也很不感性,於是拉拉領口,希望能達到稍微暴露而不裸露的效果。一切就緒之後,她匆匆忙忙跑下了樓梯。

她在門前停下來,深吸一口氣,扭動門把手;推門的時候她才想到,自己應該把橡膠靴子脫了才是——

“怎麽,隊長,”她渾身散發著女性的魅力,“這可真是你該死的是誰?”

禁衛隊的隊長倒退幾步,還根據老家農村的傳統偷偷比劃了幾個手勢,企圖嚇退惡魔。它們顯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他睜開眼睛時那東西還在,仍然憤怒得毛發直立,仍然散發著某種惡心人的發酵的味道,頭頂上仍然戴著一堆歪歪扭扭的卷毛,仍然挺著一對顫顫巍巍的胸乳,害他嘴巴發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