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第6/21頁)

“啊。啊。啊。”魏姆斯伸出根顫顫巍巍的手指朝他晃晃,“從來,從來,從來沒說過它是個,是個小,小個子女人,不是嗎?要講道理。”他晃晃酒瓶。又一個與先前毫無聯系的念頭冒出來,占據了他的注意力。

“咱可給了他們點顏色瞧,我說。”他激動起來,四人開始歪歪斜斜地往對面墻上撞過去,“可給他們上了一課,唔?這一忘他們可不會很快課了,呃?”

“對頭。”軍士顯得不大熱心。他還在琢磨著自己長官的性生活。

不過情緒高漲的魏姆斯完全不需要旁人的鼓勵。

“哈!”他沖黑黢黢的巷子大吼一聲,“不喜歡,呃?這就叫,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那個,那個其人的那啥。好吧,現在你們可以在夢裏好生反省一下!”他把空酒瓶往天上一扔。

“兩點鐘!”他喊道,“一切安好好好好好!”

對於正悄悄跟蹤他們四個的各色人等來說,這實在是個有些讓人吃驚的消息。眼下他們尚未清楚地、有力地表明自己的意圖,但唯一阻止他們的也只是迷惑而已。這些人顯然是衛兵,他們暗自嘀咕,頭盔什麽的一樣沒少,可他們卻在黃泉?因此,眼下這兩撥人很像是綿羊和緊盯著綿羊的狼群。這些綿羊不僅主動走到了一片空地裏,還咩咩叫著朝大灰狼擠眉弄眼。當然了,這事兒最終肯定會以羊肉串作為結束,但在此之前,大灰狼的好奇心給小綿羊換來了一段時間的緩刑。

卡蘿蔔擡起暈乎乎的腦袋。

“我們在哪兒?”他呻吟道。

“回家路上。”軍士回答說。他擡眼瞅瞅頭頂那塊坑坑窪窪的路牌,上頭不僅有匕首劃過的痕跡,還被蟲子啃掉了好些,“我們現在正在,在,在——”他眯起眼睛——“甜心胡同。”

“甜心胡同不在咱回家的路上。”喏比口齒不清地說,“咱可不想走甜心胡同,甜心胡同在黃泉裏頭。要給人發現咱在甜心胡同——”

接下來的一瞬間發生了很多事,簡單說來就是對於地理位置的認知起到了通常需要一晚上好覺和幾品脫黑咖啡才能達到的效果。三人十分默契地朝卡蘿蔔身邊擠過去。

“我們該咋辦,隊長?”科壟問。

“呃,我們可以喊救命。”隊長大人沒什麽把握地說。

“什麽,在這兒?”

“沒錯!”

“我看咱肯定是在打銀街轉了左,本來該右轉的。”喏比聲音直發顫。

“嗯,這錯誤咱可好一陣不會再犯了。”隊長剛一說完就十分後悔。

他們聽到了腳步聲。在他們左邊什麽地方,有人吃吃地笑了。

“我們必須組成一個方陣。”隊長說。於是所有人都拼命縮成一個點。

“嘿!那是啥?”科壟軍士道。

“什麽?”

“又是那聲音。像是皮革。”

魏姆斯隊長努力不去想頭套和絞刑架。

他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神仙,每個行當都有自己的保護傘。世界上有乞丐的神,妓女的女神,小偷的神,多半就連刺客也有自己的神。

他不知道在那巨大的萬神殿裏,是不是也有一個神仙會對艱難度日、相當無辜而且基本上肯定快要送命的執法人員表示同情?

多半沒有,他苦哈哈地想。這種東西對神仙來說不夠氣派。哪個神仙會替每月為了幾塊餉銀賣命的可憐蟲操心?神仙們迷的是那些滿腦子小聰明的混蛋,那些家夥以為從蠼螋國王雕像的眼眶裏挖出它的紅寶石眼珠就算是幹活了。至於那些缺乏想象力、只知道每晚丈量人行道的傻子……

“更像是蛇行的聲音。”喜歡較真的軍士道。

然後他們聽到了一聲巨響——

——也許是火山的轟鳴,也許是沸騰的溫泉,但無論如何是一種漫長、幹燥的咆哮,就像提坦巨人熔爐裏的怒吼——

——但光線卻比聲音更可怕。那是種藍白色的光,它能把你眼珠上血管的形狀印在你的頭蓋骨上。

聲和光持續了幾百年,然後突然停了,之前毫無預兆。

接踵而來的黑暗裏充斥著紫色的殘影,等耳朵恢復聽的能力之後,還有一種微弱的聲響,仿佛什麽東西熔化又凝結了。

衛兵們紋絲不動地站了一會兒。

“嗯,嗯。”隊長虛弱地說。

他又等了一會兒,然後再次開口,這回口齒十分清楚,每個輔音都規規矩矩地各歸各位:“軍士,帶幾個人去調查一下,聽見了?”

“調查什麽,長官?”科壟問。不過此時隊長已經意識到一個問題:假如軍士帶幾個人過去,那就會留下他,魏姆斯隊長,獨自一個人。

“算了,我有個更好的主意。我們全都一起去。”他堅定地說。他們一起去了。

現在他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因此可以看見前方有一團模模糊糊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