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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尋奧爾·費恩的第三天早上,襲擊北境的暴雨終於停了。太陽像是一個昏暗模糊的火球,發出蒼白色的光線,將黑魔君黑墻經過的痕跡曬成了泥潭,將風暴侵襲過的巖石地表變成了火爐。這場風暴完全改變了這裏的地貌,大雨幾乎沖刷掉了所有具有辨識度的地標,只留下四座小山坡以及泥濘遍地的峽谷。

剛開始,太陽的現身還令人高興,但是一個小時過後,氣溫持續攀高,地表再一次發生了變化。在一小時的時間內,氣溫已經飆升三十度,且還在無止境地增長。暴雨沖刷出來的峽谷溪流開始蒸發,熱氣彌漫,濕度飆升,讓萬物陷入另一種更不舒服的潮熱當中。

災難性的強降雨過後生長出了一些植物,在穿透迷霧的陽光暴曬下凋零枯萎。泥濘的土地受到陽光直射,很快變為不適合生命生長的龜裂陶土。河流水潭很快地蒸發,不久後便不見蹤影。光禿禿的地表慢慢又變回暴雨前的模樣,天空萬裏無雲,大地幹燥荒蕪,了無生機,只有太陽固執地由東往西,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升起落下。

三人彎著腰從巖丘邊的一處凹洞中走出來,慢慢挺直身軀。他們靜靜地看著了無生氣的土地,巨石險峰成為誤入這裏的活物的墳墓。周遭一片寂靜,卻在三人心中留下了揮之不去的死亡警鐘。他們充滿戒心地望著四周荒漠。

謝伊轉向其他同伴。派那蒙正拱起背搓揉四肢,舒緩酸麻的肌肉。現在的他蓬頭垢面,蓄了三天的胡子未刮,看起來一臉憔悴,但是迎上謝伊好奇的眼光時,雙目變得炯炯有神。至於凱爾賽特,則默默地爬上山丘頂,觀察北方地平線。

過去三天來,三人就縮在小小的巖洞裏躲避暴風雨,對奧爾·費恩和沙娜拉之劍的追擊也錯失了三天,地精逃跑的足跡早就被沖得一幹二凈。他們躲在巖洞裏,因為必須吃而吃,因為沒事做而睡。聊天讓謝伊和派那蒙更了解彼此,但凱爾賽特依舊是個謎。謝伊堅持要不顧風雨繼續追下去,但派那蒙認為這是個餿主意。沒有人能夠在這樣的天氣中跋涉,奧爾·費恩勢必得找地方遮風避雨,否則就得冒著被泥石流淹沒或是被暴漲的河水沖走的風險。小偷沉著地推論,不管是那一種情況,地精都跑不了多遠。凱爾賽特從山頂下來,用一只手比了個清除的手勢。地平線那頭很晴朗。

無需多做討論。三人主意已定,拿起行囊便爬下了陡峭的堤岸,往北邊移動。謝伊和派那蒙又再次取得共識。搜尋沙娜拉之劍已經不僅只是挽救受損的自尊心,或是找出神秘寶物的任務,而是一個危險且瘋狂的追捕行動。但問題是,他們能不能在這片蠻荒之地存活下來。

黑魔君的堡壘就在他們前方高聳的黑暗山峰間,他們前面是構成黑魔君領土外沿的迷霧。為了離開這片土地,他們要麽通過這裏,要麽另尋他路。最好的選擇就是穿過黑霧打道回府,然而精靈石雖然能指引前往南境的方向,但同樣會向靈界生物透露他們的行蹤。亞拉儂在庫海文曾這麽對謝伊說過,而謝伊原樣轉述給了派那蒙。沙娜拉之劍是唯一能夠保護他們免遭黑魔君毒手的武器,如果他們拿到了這把劍,至少還有奮力一搏的機會。基本的計劃就是設法奪回沙娜拉之劍,然後盡快逃出黑魔君的領地。這雖稱不上明智之舉,但目前也別無他法。

現在行進就跟暴風雨之前一樣困難。缺乏植被的土地地質堅硬,滿布碎石瓦礫和松軟表土,讓他們很難找到穩固的立足點。三人連摔帶爬,手腳並用,很快就渾身是傷。因為地勢不平,他們無法保持方向,也無法計算到底有多少進展,再加上地標已不復存在,四面八方的景象看起來並無二致,隨著時間過去,他們還是一無所獲。空氣中的濕度持續上升,三人早已汗流浹背,於是脫下鬥篷綁在背上,等到夜晚降臨可能還會變冷,到時需要再穿上。

“這裏就是我們最後看到他身影的地方。”

派那蒙一動不動地站在他們剛剛爬上來的山頂,深深吸了一口氣。謝伊也來到他身邊,不可置信地環顧四周。所有的山丘看起來全都一樣。他疑惑地看著地平線,甚至無法確定他們到底是從哪裏過來的。

“凱爾賽特,你看到了什麽?”另一人開口問道。

巖石巨人在山頂小心翼翼地踱步,掃瞄四周地上有沒有地精的足跡,但暴風雨顯然抹去了所有痕跡。他悄無聲息地在附近走動了一會兒,然後轉向他們,否定地搖搖頭。灰頭土臉的派那蒙心頭火起,氣得滿臉漲紅。

“他一定就在這裏,我們再往前走一點。”

他們默默往前走,滑下山坡後又爬上另一座山丘。他們沒有多加討論,因為也沒什麽可說的。如果派那蒙錯了,除了繼續睜大眼睛看,其他人也沒有更好的建議。他們費力地往北方前進,又一個小時過去後,依然未見地精蹤影。謝伊開始明白,要搜尋眼前一百八十度無限延伸的土地,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不管地精走哪一邊,他們根本無從得知。說不定他在暴風雨中已經跟沙娜拉之劍一起埋進泥石流中了,他們可能永遠也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