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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利克不發一語地站在龍牙山脈腳下,茫然望著天空。黃昏的余暉將他壯實的身軀倒映在他身後冰冷的巖石上。他靜靜地聆聽了一會兒周遭的聲音,他左邊同伴發出的含混不清的話語聲,前方森林的鳥兒發出的唧唧叫聲。而他自己腦海裏有一瞬間還聽到了謝伊堅定的聲音,他回想起他弟弟在這些天所面對的不計其數的危險面前是多麽的勇敢。現在謝伊不見了,也可能喪命了,他被河水沖到了這座險峻大山另一面的平原。他輕輕摸著自己的頭,感覺頭上腫了一個包,被石頭砸中的地方還隱隱約約感到疼痛,都是因為自己昏迷不醒,才沒有辦法在他弟弟最需要他的時候伸出援手。在遭遇骷髏使者和地精時他們都作了犧牲的準備,甚至作好了死在王殿的打算,卻沒料到最後竟然敗在大自然的手下,他們差一點就成功了,這樣的結局任誰都無法接受。這股錐心之痛啃噬著弗利克,讓他想要大喊出聲,但就算是現在,他也不能這麽做。內心氣結難紓的他,只強烈感受到自己的無用。

曼尼安的反應截然不同,他因為受傷而駝著背,在距離谷地人幾碼外的地方,暴躁地反復踱步,就像一只無可奈何的困獸。怒火中燒的他雖然知道自己無法幫謝伊做些什麽,但這樣還是無法減輕他的罪惡感。如果他沒有讓謝伊單獨和德魯伊留在後面,或許有辦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然而他知道這不是亞拉儂的錯。他已經盡一切可能保護謝伊了。曼尼安憤怒地來回走動,用力把尖銳的鞋跟插入土裏泄憤。他拒絕承認尋劍之旅已經結束,因為這麽做就等於承認了此次任務失敗,現在距離沙娜拉之劍只剩下一步之遙。他停下來反復思量他們的搜尋目標,現在他還是覺得一切並不符合邏輯。即使他們找到了寶劍,一個人怎麽有辦法對抗像黑魔君那樣的怪物,更遑論是個少不更事的男孩?但他們不會有機會知道真相了,因為謝伊很可能已經死了,即使沒死,他也不知去向了。曼尼安驀地明白他們之間看似尋常隨意的友誼對他有多麽重要,他們從未討論過這個話題,但是這份情誼卻始終如一,對他來說彌足珍貴。然而現在已經化為烏有,曼尼安既氣憤又無奈地咬住下唇,不斷來回踱步。

其他人聚在龍崖壁道底部,都林和戴耶兩人交頭接耳,精致的五官因為憂慮糾結在一起,目光低垂,只偶爾看向對方。韓戴爾則靠在旁邊的樹幹上,平常總是沉默寡言的他,現在看起來郁郁寡歡,難以親近。他的肩膀和腿上都綁著繃帶,沒有表情的臉上有著和巨蛇對戰時留下的傷疤和瘀青,他想到了自己的家鄉、家人,有一瞬間還希望能在一切結束前再看一次青山綠水的庫海文。他知道如果沒有沙娜拉之劍,沒有謝伊,他的家園將遭到北方大軍的踐踏蹂躪。巴力諾也有著跟韓戴爾一樣的想法,他看著亞拉儂獨自一人遠遠站在小樹林旁,不發一語,一動不動。他知道他們現在正面臨著無法選擇的選擇,一是放棄尋劍之旅,原路折返各自家園,或許順道搜尋謝伊下落;二是繼續前往帕瑞諾,即使沒有勇敢的谷地人也要奪下沙娜拉之劍。和弟弟大吵的回憶從他腦子裏飄過,他哀傷地搖搖頭,等他回泰爾西斯時,他也有自己的問題要解決,不管作出什麽樣的決定,都沒有辦法皆大歡喜。他從未跟別人提起過這件事,此刻他的個人問題是次要的。

突然間,德魯伊轉身快步走向他們,他的心裏顯然已經有了決定。大家看著他走近,行進間黑色長袍隨風搖曳,盡管在這麽挫折的情況下,他的臉看起來依舊堅決果敢。曼尼安停下腳步,心臟瘋狂跳著,等待即將發生的分歧和對峙,因為高地人已經胸有定見,他猜想亞拉儂的選擇一定跟他不一樣。弗利克捕捉到利亞王子臉上露出一絲恐懼,但是也看到他振作起來,帶著一股奇異的勇氣。隨著亞拉儂的靠近,他們全都站起來聚在一起,躊躇之間,又累又沮喪的他們突然有了絕不言敗的新念頭,再次抖擻精神。他們不知道亞拉儂要說什麽,但是他們知道大家已經走得太遠,犧牲太多,不能現在就說放棄。

他站在大家面前,深邃的雙眼交織著各種復雜的情緒,當他開口時,從他嘴裏吐出的話仿佛結了霜似的,尖銳地劃破寧靜。

“或許我們已經落敗了,但是在這裏就回頭,不僅別人瞧不起我們,連我們自己都會唾棄自己。如果我們注定要被北境的邪惡力量打倒,那麽我們就必須回去面對。我們不能夠退縮,期待在我們和敵人之間出現奇跡。如果死亡終究要來,我們也要拿到沙娜拉之劍,正面迎戰,至死方休!”

他鐵了心決定背水一戰,大義凜然的發言連巴力諾都感到莫名激動,渾身戰栗。所有人都對德魯伊不屈不撓的堅定意志感到萬分欽佩,為自己能夠跟他並肩作戰,獲選成為這項危險任務的一員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