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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牙山脈的頂峰迎來了黎明破曉,伴隨著不討人歡喜的陰冷。低矮的雲層和濃厚的朝霧完全遮斷了太陽升起後所帶來的暖意和光亮,疾風從貧瘠的巖地上呼嘯而過,刮過峽谷,穿過斜坡與山脊,吹斷本來就不多的植物,然後迅速穿過雲霧,沒有留下一點痕跡。風聲就如巨浪拍打海岸時發出的咆哮聲,低沉轟鳴。鳥兒在風中上下翻飛,只能聽到模糊的叫聲。在這麽高的地方幾乎沒有什麽動物,只有野山羊和棲居在巖石深處的鼠類。高山空氣已經不只是冷,而是嚴寒刺骨,龍牙山脈山頭覆蓋著白雪,四季變化對這樣的海拔已經沒有多大的效果,這裏氣溫很少達到三十度。

這是些險峻的山脈,廣闊無垠,高聳挺拔。從今天早上開始他們就有一種奇怪的心理,從庫海文成立的八人小組心中一直縈繞著這種不安的感覺,不是因為布萊曼惱人的預言,或是即將穿越禁忌的王殿,而是感覺某個東西正在等待著他們,躲在他們行經的區域,對他們充滿恨意,看著他們一步步深入這些擋在古老王國帕瑞諾前的崇山峻嶺。他們一路顛簸向北前進,身體緊緊包覆著羊毛鬥篷禦寒,低頭躲避凜冽的冷風吹襲。峽谷周圍覆蓋著大量松散的巖石和裂縫,路況相當危險。不止一次,有人跌進松散的石堆和塵土中。不過那東西始終隱藏著不肯現身,只讓大家意識到它的存在,等著那股感覺一點一點磨掉八人的防備,到時獵人就會變成獵物。

果然沒用多久,疑慮就開始悄悄地嚙咬著他們疲憊的心靈。寒冷和強風將他們彼此阻隔開來,無法溝通更增添不安的感覺。只有韓戴爾是免疫的,寡言獨行的天性讓他更加堅強,不被自我懷疑打倒,在翡翠隘口逃脫瘋狂的地精讓他暫時無懼死亡威脅。他一度瀕臨死亡邊緣,近到最後只能靠本能拯救他。來自四面八方的地精像失心瘋一樣撲向他,似乎只有殺戮才能平息他們的怒火。他飛也似的溜進沃夫斯塔邊緣,躲在灌木叢裏不動,冷靜地讓地精虛耗體力,直到有個地精幾乎快要碰到他。那個狩獵者還沒反應過來,韓戴爾已經把他們侏儒特有的鬥篷套在這名俘虜身上,然後大聲呼救。興奮的狩獵者一擁而上,但是黑暗中除了鬥篷什麽也看不清楚,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就將自己的同胞千刀萬剮,碎屍萬段。韓戴爾一直躲在山裏,隔天才溜出隘口,再次死裏逃生。

谷地人和精靈沒有韓戴爾強烈的自持能力,亡靈布萊曼的預言讓他們震驚,那些字句在狂風的呼嘯聲中不斷重復,其中一句就是將有死別。雖然預言並沒有提及這些字眼,但言外之意正是如此。沒有人能夠接受這樣的未來,他們會想辦法證明預言有錯。

遠在前方帶著大家的亞拉儂,一邊彎腰抵禦狂風,一邊在腦子裏不斷思考剛剛在頁巖谷發生的事。他想了一百遍有關他跟亡靈布萊曼的會面,那年高德劭的德魯伊自我放逐到幽冥世界,等待黑魔君終於被消滅的那一天到來。但現在並非那亡靈的出現讓他如此心神不寧,而是它所帶來的訊息。一顆凸出的石頭讓他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失去重心。一只鷹尖叫著從灰蒙蒙的天上俯沖而下,越過遠處的山脊。他稍稍轉過來看看後面努力跟上他的一行人,他在頁巖谷知道了比預言更重要的事情,但是他現在還不能將全部實情告訴這些信任他的人,就像他並未將沙娜拉之劍完整的故事跟大家說一樣。他深邃的眼裏有著熊熊怒火,這是他自作自受,沒有據實以告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困境,有那麽一瞬間,他想過要全盤托出。大家已經付出太多,但是這只是犧牲的開始……但下一秒鐘,他立刻收回這樣的想法,為了顧全大局,他言難由衷,只能片面吐露實情。

從清晨到中午,一行人沉悶地走著,一成不變的山路讓他們產生沒有多大進展的錯覺。前方,一望無際的高聳山峰荒涼地出現在北方霧蒙蒙的地平線上。他們仿佛徑直走進了一堵無法穿過的石墻。然後他們進入了一個寬闊的峽谷,突然間峰回路轉,往下延伸縮成一條狹窄的通道,兩邊盡是險峻峭壁。亞拉儂帶著大家穿越五裏雲霧,現在不但看不見地平線,就連風也靜止了,突然間的靜默仿佛是對旅人的耳提面命。走著走著,小路驀地變寬,濃霧也漸漸淡去,前方峭壁出現一個巨大的洞穴,巉崖曲徑也在這裏告終。

這裏便是王殿的入口。

莊嚴雄偉,令人敬畏。漆黑的入口兩側巖壁上雕鑿著兩尊巨大的武士石像,巨大的身軀高逾百尺,手持寶劍,劍身朝下,如門神般鎮守著大門。它們的臉因為經年累月的日曬雨淋已經嚴重風化,但是眼睛看起來依舊炯炯有神。八人站在他們守衛的古老大殿前,似乎都能感受到它們的淩厲目光。入口上方的石壁上用早已失傳的古語橫鐫著三個字,警告來人這裏是死者安息的墓地。而偌大的入口後面,只有全然的漆黑和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