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應許之地(第2/4頁)

杜知州並不認可這個荒唐的說法,一笑置之,他很快便把柯羅威教士放了回去。可“蟒蛇變人”的說法卻不脛而走,在喜好獵奇的赤峰人口中又開始了新一輪傳播。

一開始,大家只是把它當成一個笑話來談,可在一些別有用心的言論推動下,很快越傳越離譜。人們紛紛想起來,好像誰也沒看過那個守園人的面孔,而且這個人陰氣很重,一靠近就覺得涼颼颼的。還有人表示自己親眼看到過,他晚上從來不住屋子,總是在蟒蛇的館舍裏住下。如果真是人類,怎麽可能會長時間待在那種地方。

細節填補越來越多,從一開始的“動物園裏的守園人是蟒蛇變的”,到後來謠言已經變成:“大蛇受了教士的點化,化為人形專門去草原上拐小孩,用西洋邪術把他們變成動物,供人參觀。那五只狒狒就是丟失的孩子變的。”他們再聯想到那張吊在樹杈上的陰森森的蛇皮,更加不寒而栗。

驚悚的流言迅速傳播開來,甚至比上次楞色寺的醜聞散布得更廣。很多腦子清醒的人指出這其中的荒唐之處,可更多的居民仍舊半是畏懼半是獵奇地四處講述,還得意地跑到動物園裏,對著蟒蛇指指點點,仿佛已經找到了嚴謹的證據。還有許多丟了孩子的父母,專門跑到裝著狒狒的籠子前,一邊哭泣一邊喊著孩子的名字,甚至聲嘶力竭地抓住狒狒的胳膊或尾巴,想把它們拽出來。

狒狒們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其中一只還嘔吐起來。小滿十分惱火,他抄起守園人留下來的鐵鍬,跑出去驅趕那些遊客。

又過了幾天,一個鐵匠的孩子無故失蹤,他常玩的撥浪鼓被人在動物園後墻找到,這立刻成了洋教士養妖精吃小孩的鐵證。孩子的媽媽在動物園前號啕大哭,幾十個親戚湧過來,群情激昂,一定要教士出來負責。

小滿出來阻止,結果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小滿畢竟是個孩子,勢單力薄,等到教士聞訊趕到時,他已經被打成了重傷。

教士趕快把小滿送去了醫院,然後去衙門抗議。杜知州告訴他,官府現在對這種流言四起的局面很不安,如果教士能夠澄清一下這個謠言——比如交出那條蟒蛇——他才好秉公處理。

柯羅威教士拒絕了,說這些動物都是動物園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他不會因為那些荒唐的謠言就輕易舍棄它們。教士平靜地回到沙地,將每一個動物館舍的圍欄都打開,讓整個諾亞動物園處於完全敞開的自由狀況。

教士已經生出了某種預感,想要把它們都放走。可是從萬福到虎賁,誰都沒有離開。動物園裏的動物們親密地簇擁在布道堂前,就連蟒蛇也爬了出來,它們站成一個圈,把教士圍在當中,每一只的眼神都透著安詳。教士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淚流滿面。他知道,這次不是因為主的偉力,也不是因為其他任何神靈的庇護,而是因為諾亞動物園自己。

然而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

楞色寺的老喇嘛在一次法會上頒下法旨,說文殊菩薩的坐騎是長著六根象牙的白象,眼前這頭又黑又沒有象牙的怪物,根本不是什麽所謂的靈獸。那頭獅子自然也不是普賢菩薩的坐騎。它們兩頭都是佛魔。這種佛魔,最擅長的就是控制別人的夢境。

民眾們想起之前流傳的謠言,立刻變得驚慌起來。一個人說:“我經常會夢見那頭大象。”另外一個人驚叫:“沒錯,我會夢見獅子和虎紋馬。”第三個人喊道:“老天爺,我從前總夢見自己變成了那只狒狒。”所有的赤峰居民都發現,自己的夢裏或多或少地出現過動物園的奇景。事實上,諾亞動物園已經成為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這並不能說明什麽,可在謠言的操控下,許多人想起了古老的薩滿傳說:控制夢境的人就可以控制靈魂。還有一個事先安排好的喇嘛喊道:“薩仁烏雲是白薩滿的末裔,她用身體蠱惑了這個洋教士!”

民眾們很害怕,也很憤怒。他們沒想到這個充滿神奇的動物園,居然包藏著如此的禍心。回想起來,之前每個人一進園區就如癡如醉,久久不願離開,那一定是一種可怕的法術吧?這多麽可怕,許多人不由得尖叫起來。

“可是那些夢從來沒傷害過誰。”也有人這樣說,可惜很快就被淹沒在驚恐的聲音裏。

喇嘛們得意揚揚,拿出諸多法器,在動物園前做起了驅邪的法事。那些曾在動物園裏流連忘返的百姓們,現在卻成了最痛恨動物園的人。諸多民眾聚攏在動物園的門前,久久不散。人群中間隱藏著許多刻意安排好的寺奴,他們煽動百姓揮舞著鐵鏟和草叉,高舉著火把和松枝,把石頭和泥塊丟向魔窟。那種歇斯底裏的情緒,讓園子內的教士想到了中世紀的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