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夷川早雲搞的鬼(第3/17頁)

想必不少人會驚呼一聲:“怎麽可能!”

沒錯,我小時候也這麽認為,心想:“那根本就是普通石頭嘛!光禿禿的,沒半根毛,跩什麽跩!”

當時我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動不動就發怒,心思像玻璃藝術品般纖細敏感。

那時我還是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狸,被長輩寄予厚望。有天,我決定夜探頂法寺,用盡方法惡整“臍石大人”。

我從寺町的舊家具店偷了一根孔雀羽毛,替臍石搔癢;接著還放上大冰塊,擺上可愛母狸的照片,把叫人垂涎三尺的雞肉串裝盤奉上。這一切純粹是出自好奇心。我想倘若“臍石大人”真是狸貓,想必會按捺不住,露出狸貓尾巴吧。最後,就在使出禁忌手段——拿煙熏臍石大人的時候,我遭到了逮捕。

我年幼無知的罪行為狸貓一族帶來莫大沖擊,長老們狠狠訓了我一頓,賞了我一記“灼熱鐵錘”。這四個半世紀以來,從未有幼狸被罵得這麽慘。我嚇壞了,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個月。

當時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

我在臍石大人面前點燃松葉,扇著圓扇生火,沒多久石頭在濃煙的包圍下像個布丁般搖晃起來,表面突然冒出褐色的密毛,變成一塊蓬松的“坐墊”。後來,看得目瞪口呆的我突然被人用網子罩住,押在地上,以致無緣看到臍石大人的遭遇。

在那次禁忌的惡搞之後,足足過了半年我才獲準踏入頂法寺的大門,不過再次看到的臍石大人仍舊像顆普通石頭。

還記得那年夏天的某個黃昏,我跪在寺內痛哭流涕地為自己的無禮道歉。

由於臍石大人地位崇高,狸貓一族的首領輪替時必須拜會臍石大人,向他報告。狸貓一族的重要人物也會齊聚於六角堂。

我在附近的便利商店站著看雜志,直到約定的時間將至,才慢慢沿著六角路往西走。街上充斥著冬日清涼的空氣,天空一片蔚藍。我來到位於東洞院路街角的一家咖啡廳,推開店門入內,母親與大哥已經一臉正經地坐在裏頭。大哥變身為身穿和服的少爺,母親則是一身黑衣的寶冢美男子。

大哥似乎等我等得不耐煩,翻起了舊賬。“希望臍石大人別生氣才好。”大哥面有慍色地說。

“在那之後臍石大人重新受到了大家重視,我想他應該很高興才是。”

“媽,你想得太天真了。你這樣說,又會讓矢三郎得意忘形。”

孔雀羽毛和雞肉串的攻勢,都無法讓臍石大人舉手投降,他耐力極強,否則不可能日復一日都保持石頭的模樣。但他精妙的變身術反而替自己招來了不幸,在那之前,京都的狸貓表面上尊敬臍石大人,其實是“敬而遠之”,心裏根本當他是“路邊的石頭”。不過自從我證實臍石大人是如假包換的狸貓,族人便對他刮目相看,認為臍石大人真了不起,又開始勤於拜訪。

“臍石大人被松葉煙熏總算值得了。”

大哥聽我這麽說,勃然大怒。“所以我才說你沒救了,你在六角堂可千萬不能說這種話。”

不久,在偽電氣白蘭工廠實習的幺弟也趕到了。“這麽晚才到。”大哥臭著張臉。“對不起。”幺弟道歉。“今天工廠不是放假嗎?”經我這麽一問,幺弟鼓起腮幫子憤憤不平地說:“金閣他們故意找事叫我做,存心整我。”

“原諒他們吧。”母親溫柔地安慰幺弟,“傻人總是做傻事。”

“說得一點都沒錯。”大哥和我也說道。

全家人達成共識後,紛紛起身,準備出發去六角堂。

在貼有千社劄[4]的大門前,擠滿了京都一帶的狸貓。擠不進寺內的族人就群聚在面向六角路的停車場或鐘樓,有的假扮成壽司店送外賣的小弟,有的扮成穿袈裟的和尚、京都聖母女子大學的學生,或外國觀光客等,猶如一場變身博覽會。

一群身穿西裝的男子擋在門前,指揮著想進入寺內的族人。他們手上別著黃色臂章,上頭以寄席體字形寫著“夷川家”。想必是金閣、銀閣手下的夷川親衛隊吧,真礙眼。不出所料,當我們一家人準備進入寺內時,他們百般刁難,說是不相信我們變身的模樣,硬要我們出示作為下鴨家族的身份證明,簡直不可理喻。

“去死吧你!”母親喊出她的口頭禪;大哥氣得青筋暴起,火冒三丈;我不發一語,以身體頂撞男子們的胸膛;幺弟被他們彈開,在地上打了個滾。

“滾回家去!”

“你才滾回家去呢!”

沒意義的言辭交鋒不斷持續,門前益發混亂,好在這時南禪寺的當家趕來,訓了夷川親衛隊一頓,這才穩住了場面。

通過大門時,個性溫和的南禪寺當家笑著對大哥說:“矢一郎先生還真是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