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黑色群山中的洞穴……”(第4/11頁)

我曾經在窮人家裏睡過覺,曾經在宮殿裏睡過覺,曾經在星空下睡過覺,在那一夜之前,我本可以告訴你,所有地方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但那天我在第一道晨光升起之前就醒了,我覺察到我們該離開這地方,但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想法,於是我將一根手指放在卡盧姆的嘴唇上,讓他醒來,然後便靜悄悄地離開這座山間小屋,甚至都沒有與主人告別。再沒有比離開什麽地方能令我感到更高興的了。

等走出一裏之外,我說:“那座島。你問他,它是否還在。但實際上,一座島要麽在那兒,要麽就不在。”

卡盧姆有些猶豫,似乎正在衡量自己要說出口的話,然後他說:“迷霧之島與其他地方不一樣。圍繞著這座島的霧也和其他霧不一樣。”

我們走下一道被成百年經過的羊群、鹿與人踩出來的小徑。

他說:“人們也將它稱之為翼島。有些人說這是因為如果從高處看這座島,會發現它像是蝴蝶的翅膀。我不知道真相是否如此。”接著他說:“然而到底什麽才是真相?善於戲謔的彼拉多曾經這樣說[1]。”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難走。

我思索了一會兒。“有時候我覺得真相就是一個地方。在我看來,它像個城市,事實上,有一百條大道、一千條小徑可以指引你,通向這同一個地方。無論你來自何方,全都無關緊要。要是你向真相走去,無論走的是哪條小徑,你總會到達的。”

卡盧姆•麥卡因斯低頭看著我,沒有回答。接著他說:“你錯了。真相是黑色群山中的洞穴。有一條路通往那裏,也只有這一條道路,而這條路上充滿艱難險阻,要是你選錯了小徑,就會在山間死去。”

我們爬上山脊,望著腳下的海岸。我可以看到下方的村莊,就在水畔。我可以看到面前高高的黑色群山,在海的那一邊,在濃霧中現出身形。

卡盧姆說道:“那裏有你的洞穴。在那些山裏。”

大地之骨,看著它們我這樣想道。想到骨頭,讓我覺得有些不適,於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我說:“你去過那兒多少次了?”

“只有一次。”他猶豫道,“我在十六歲時用了一整年來找到它,當時我聽過了傳說,我相信只要去找,就一定能找到。到達洞穴時,我已經十七歲了,我帶回了我能背的所有金市。”

“你不怕詛咒嗎?”

“當我年輕時,什麽都不怕。”

“你用金子做了什麽?”

“我把其中一部分埋起來,只有我知道埋在哪裏,其余的作為聘禮與我愛的女人結婚,還造了一座不錯的屋子。”

他停了下來,就好像他已經說得太多。

碼頭上沒有擺渡人。海岸上只有一艘小船,幾乎沒法裝下三個身高正常的男人。它被拴在一棵枝幹扭曲、幾近枯死的樹上,船邊放著一個鈴鐺。

我敲響鈴鐺,沒過多久,一個胖子走下海岸。

他對卡盧姆說道:“把你擺渡過去要一個先令,至於你,孩子,三便士。”

我挺直腰板。我的個子雖然及不上其他男人,但自尊心卻分毫不差。“我也是一個男人,”我說,“我會付你一先令的。”

擺渡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接著他撓了撓胡子。“我很抱歉。我的視力大不如從前了。我該把你們帶去島上。”

我遞給他一先令,他在手中掂了掂分量。“這是個九便士硬幣,你沒有欺騙我。在現在這種壞時節,九便士硬幣可是很值錢的。”盡管天空湛藍,我們身下的水卻是藍灰色的,白色的水花在水面上一個接一個地彼此追逐。他解開小船,將它哢噠哢噠地拖過鵝卵石地,拖進水裏。我們在冰冷的水道中跋涉,爬入船中。

船槳敲擊在海面上,小船輕快前行。我坐在擺渡人身邊,問道:“九便士,這價格挺高。但我曾經聽說迷霧之島的群山中有個洞穴,裏面都是金幣,據說是古代的財寶。”

他不屑一顧地搖了搖頭。

卡盧姆盯著我,雙唇緊緊地抿在一起,嘴唇都發白了。我無視了他,又繼續問擺渡人:“一個滿是金幣的洞穴,古代挪威人,或者南方人,要不就是那些據說比我們這兒所有人年代都更久遠的人留下的禮物,人們來到這裏的時候,先民們就往西邊去了。”

“我聽說過,”擺渡人說道,“同時還聽說過它的詛咒。我猜詛咒能照料好這些財寶。”他將槳擊入水中,接著道:“你是個正直的人,矮子。我可以從你的臉上看得出來。不要去找那個洞穴。沒有什麽好東西能從裏面出來。”

“我想你說得對,我對他說,我的話裏沒有欺騙他的意思。

“我很確定這一點。”他說,“我不是每天都有機會帶一個掠奪者和一個小矮子去迷霧之島的。”他又說:“在世界的這個地方,大家認為談起那些去了西邊的人不會帶來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