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源博雅堀川橋逢妖女(第3/11頁)

三位物故後,帝得此笛,令當世名手吹之,竟無吹出其音者。

後有一名凈藏者,善吹笛。召令吹之,不下於三位。帝有感而曰:“聞此笛主得之於朱雀門邊。凈藏可至此處吹也。”

月夜,凈藏奉命赴彼處吹笛。門樓之上一高洪之聲贊曰:“此笛猶然佳品哉。”

以此奏達帝聽,始知系鬼之笛也。

遂賜名葉二,乃天下第一笛也。

後傳至禦堂入道大人手中,此後造宇殿平等院時,納於經藏。

此笛有二葉。

一赤,一青,相傳朝朝有露於其上。但當京極公(宇治公子師實)觀覽時,赤葉遺落,朝露亦無。

說的是源博雅將自己吹的笛子與朱雀門鬼所吹之笛交換的故事。

回顧這些故事,我們會注意到一個事實。

那就是博雅的“無私”。

降生之時響起美妙的樂音,這並非出於博雅的意志。

至於前來刺殺博雅的漢子們最終無功而返,也不是博雅刻意吹笛阻止他們的。

強盜將所盜之物完璧奉還,也不是博雅為了讓強盜歸還所盜之物而吹起笛子的。

鬼和博雅交換笛子,也並非博雅可以謀求的。

在所有這些場合,博雅只不過是一心吹起笛子而已。

如同天地感應於他的笛聲一樣,人、精靈、鬼也同樣感應——難道不是這樣嗎?

對於自己的笛聲所擁有的感召力,博雅自身全無自覺,這一點也十分可喜。正如博雅的友人安倍晴明愛說的,這個人物——“是個好漢子。”

筆者以為這便是明證。

是啊,博雅是個好漢子,而且可愛。

在男子漢的魅力中,加入博雅這樣的可愛,不亦甚佳乎?

在這個漢子所具備的各種可喜的特質中,認真無疑也是其中之一,這一點也不妨在此提一提吧。

在《今昔物語集》中,源博雅登場的故事有兩則,即《源博雅赴會坂盲處物語》以及《琵琶之寶玄象為鬼所竊》。

前者說的是博雅到琵琶法師蟬丸處去學習琵琶秘曲,充分表現了好漢博雅的純真性格。不妨說,是這則插話決定了本系列故事中的博雅形象。

後者說的是博雅將被鬼盜去、雅名叫做“玄象”的琵琶,從鬼的手中奪回來的故事。在這則故事中,博雅所起的作用非常有趣。

關於這兩則故事,業已寫進晴明和博雅大顯身手的故事裏,在此不再贅言。

如果要再寫點什麽的話,那便是有關博雅自己寫的著作了。

源博雅寫過《長竹譜》等好幾卷關於音樂的著作,此外奉天皇赦命,撰寫《新撰樂譜》等。

在這部書的跋文中,博雅這樣寫道:

余案《萬秋樂》時,自序始至六帖畢,無不落淚也。予誓世世生生在在所所,生為以箏彈《萬秋樂》之身。凡調子中《盤涉調》殊勝,樂譜中《萬秋樂》殊勝也。

博雅說的是,他用箏演奏《萬秋樂》這支曲子時,從第一帖彈至第六帖,沒有不落淚的。

這仿佛只是泛泛之談,卻似乎可以聽到博雅親口在說:姑且不管旁人怎麽樣——“至少我自己是必定要流淚的。”

恐怕是這樣——演奏五次的話便會是五次,演奏十次的話便會是十次,這個漢子毫無疑問要油然拋灑熱淚的。

博雅就是這樣一個人物。一種非常小說化的個性,便形成於筆者的胸中。

梅雨似乎已經過去。

直至幾天之前,日復一日,比針還細的雨絲連綿不斷,身上穿的衣服也仿佛終日帶著濕氣。然而從昨夜起,雲團開始流動起來,逐漸消散了。

今夜,從烏雲縫隙中露出了澄澈的夜空。從小板窗下部望去,只見夏季的星辰閃爍明亮,雲間青幽幽的月亮忽隱忽現。

清涼殿上——執行宿衛任務的官吏們聚集在靠近外廊的廂房,正在聊天。

宿衛,也就是值夜。然而守衛宮內清涼殿的人因為官位高,所以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任務。

點起燈火,宿衛們便神聊起來,談論白日裏不便議論的閑話和宮中的流言飛語。

什麽誰誰與某處某女子交好,養下孩子啦;近來某某是否有些太出風頭呀,前日竟然在聖上面前說出那種話來;哦對對,就是這話,不過你們可不能說出去呀,其實這事呀……

大概都是諸如此類漫無邊際的閑言碎語。而近日來大家值班時談論的話題,清一色全是發生在三條東堀川橋的奇事。

“怎麽樣呀,今夜大概也會出來吧……”

某人說道。

“恐怕會出來的吧。”

另外一個人附和道。

“我看呀,有人過去,它才會出來。誰都不過去的話,大概什麽東西也不會出來吧。”

“可是一有人去,它就出來。這不就是說,它一直都在那兒嗎?”

“那可不一定。因為有人去,所以它才出來。沒人去便不出來。想想看嘛,一個人影兒也沒有,只有妖物獨自一個站在橋邊。這難道不是很可怕的情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