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鬼小町

春天的原野。

雲蒸霞蔚。原野、丘山,一派青靄蒙蒙。

樹木的梢頭,新綠吐出嫩芽。原野上,剛剛萌芽的花草,展現出讓人幾乎要發出嘆息一般的柔嫩的綠色。

道路兩側生著野萱草。星星點點的藍色小花潑灑在大地上。

有些地方甚至還有些許開殘的梅花,而櫻花卻大都已經盛開八分了。

“多好的風景啊,晴明。”

博雅不由得大發感慨。

“的確不錯。”

晴明一邊說著,一邊信步走在博雅身側。

這是一條坡度徐緩的山徑。

頭上,櫟樹和櫸樹枝條交錯,與陽光合作,在晴明白色的狩衣上投影下美麗的圖案。

這裏是八瀨地界。

不久前,他們下了牛車,將牛車和侍從都留在那裏c 約定明天同一時刻,他們再來這裏迎接兩人。

道路,已經是牛車無法通行的了。

“嗨。晴明,你這人不痛快。”

“怎麽不痛快? ”

“我說風景好,你卻說不錯,裝模作樣。”

“我一直就是這樣啊。”

“那麽你就是一直在裝模作樣。”

“嗯。”

“看見了好東西就說好,看見了美麗的東西就說美,坦率地將心中所思在臉上表現出來……”

說到這裏,博雅閉上了嘴。

“表現出來,便怎麽樣? ”

“人才不會累嘛。”

晴明失聲笑出來。

“你為什麽笑? ”

“你是在為我擔心嗎? ”

“呃。嗯……”

“你叫我把心中所思表現出來,所以我便笑了,可你又問我為什麽笑,這不是叫我無所適從嗎,博雅? ”

當然,這不是吵架,也不是口角。

而是你來一言我往一句地嬉戲玩耍。

“哎,是不是快到了? ”晴明問。

“還有一段路。”博雅說。

兩人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個叫做紫光院的寺院。

這是個小小的寺廟,供奉著一尊高約三尺的木雕觀音菩薩為本尊正佛。廟裏住著一個名叫如水的老法師。

前天,如水法師與源博雅一同前來訪問晴明。

“這位是如水法師,從前我曾蒙他多方照顧。”

博雅對晴明說道:“他獨自一人住在八瀨山中,一個叫做紫光院的寺院裏。近來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我聽了他的說明,覺得好像是你晴明的拿手好戲,所以今天便領他找你來了。能不能請你聽聽如水法師的故事? ”

晴明從如水廠中聽到的,是這樣一個故事。

兩年前,如水住進紫光院。

紫光院原先是個真言宗的寺院,曾經有過一個住持僧人,湊湊合合地念經禮佛,倒也一應俱全。然而自從住持死後便後繼無人,到兩年之前已經破敗,簡直如同廢寺一般,正是這時如水法師住了進來。

如水法師原本是宮中吹笙的樂師。有一次,與一位出身高貴的女子相好了,然而那女子是有夫之婦。此事暴露後,他被逐出宮中。輾轉淪落到了相識的真言宗憎侶的寺裏,無師自通地、學會念經,也能像模像樣地模仿僧侶的作態行事,於是便接受了徒具形式的灌頂禮。

這時,得知八瀨有個殘破寺院,便下定決心,住進那裏去了。

於是。如水慢慢修理好正殿以及其他各處,每天清晨念經禮佛,總算初具佛寺模樣了,可就在這時,他發現了一件奇異的事情。

每天一到下午,便會出現一個氣質甚雅的老嫗·也不知是來自何方,在正殿前放下些花朵、果實以及樹枝之類。然後飄然而去。

有時候能看見老嫗的身姿,也有時不知她什麽時候來過,只見正殿房檐下放著果實或樹枝。

這種情況天天出現。

相遇時跟她扣招呼的話,她也會有所回應,但並沒有作過特別的交談。

盡管如水很想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做,然而考慮到她也許有著不願告八的隱情,所以也就沒有特意打聽。這樣一晃便過去了兩年。

然而到最近,如水再也忍不住開始懷疑起這位老嫗來。

不知道這位老嫗究竟是什麽身份,可是連從者也不帶,獨自一人日復一日,雨雪無阻,每天堅持到這麽一個小寺來,畢竟不是~件尋常的事情。

也許不是人類,說不定是妖異呢。

總而言之,自己雖身為僧侶,一想到這個女子,卻會覺得周身熱血沸騰起來。

終於有一次,如永按捺不住,招呼老嫗道:“這位施主,您每天都給正殿供獻花朵,非常感謝。

敢問施主,尊駕是何方人氏? “

於是老婦恭恭敬敬地低頭施禮道:“師傅您終於跟我說話了……”

她於是答道:“我家住在這西邊的市原野。因為有個緣故,所以每天都像這樣到這裏來朝佛一次。我心裏一直在想,這麽做是否會給您增添不便,如果有朝一日您開口跟我說話,一定要向您打聽一聲。結果到今天您果然發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