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風雷激蕩 第二十六章 國之重寶(第5/8頁)

“小人虛度二十有三。”

我惴惴不安地道。文侯問我年紀到底要做什麽?不會接下來說一句“活到這歲數也已經夠了”之類的話吧?我正在胡思亂想著,文侯嘆了口氣道:“比以寧大四歲啊。”

是說甄以寧嗎?我微微一笑道:“甄參軍雖然年輕,但文武皆能,實是了不起的人才,小人除了癡長幾歲,實在遠不及他。”

文侯看著我,似乎想看看我這話是不是言不由衷,我心中又有些發憷,只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文侯卻又長嘆一聲道:“是啊,你比以寧差遠了。”

如果說別人,就算說我比路恭行差遠了,我也不太服氣,但是說起甄以寧,我卻有點心悅誠服。他雖然年紀還輕,但是實在已有了不世出名將的影子,像他這樣心細如發,身手矯健,又寬厚仁慈的人,我還真不曾見到第二個,以他這樣的家世和本領,日後成為超越文武二侯的名將也完全有可能。文侯有這樣一個繼承人,實在是萬民之福,當他百年後甄以寧繼文侯之位,我在甄以寧手下那一定更能如魚得水了,這麽看來,文侯要是壽命短點倒是好事……

“楚休紅,你說,人壽修短不一,難道真是天公注定?”

我嚇了一大跳,一下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道:“小人該死。”頭也猛地大了。文侯難道也會讀心術嗎?我方才可是在咒他早點死,文侯準要惱羞成怒了。我正自發抖,文侯卻聲音顫顫地道:“你……你也知道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的話不是因為我說的嗎?我想著,突然,心頭靈光一閃,我失聲道:“甄以寧他……”

文侯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重重放在桌上,道:“都是我害了他,他……他才十九歲啊。”

這一聲嘆息沉重得如萬鈞巨石,我也已驚得呆了。甄以寧戰死了?我像是腳下踩了個空,人不由一歪,差點摔倒,連忙扶住桌子道:“這消息確不確實?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只是誤傳。”

文侯哼了一聲:“不用寬我的心了。”他走到中堂前,看著掛著的那張帛畫,又長嘆一聲道:“唉,難道奇珍真的必招天妒嗎?”

他轉向我,已是老淚縱橫。他向來笑容可掬,我有時都要以為他的笑容是用什麽膠水粘在臉上的,但此時他和一個尋常老來喪子的老人沒什麽兩樣。即使像帝君那樣有數不清的兒女,死掉一個也會傷心吧,不要說文侯只有甄以寧一個兒子了。我也說不出話來,只是默然地站立在一邊。

文侯很快地抹了下眼角,拍拍我的肩道:“楚休紅,你回去吧。國祚日衰,還有待你們支撐。”

甄以寧死了,這消息仍讓我一陣惶惑,我都不知道怎麽回去的,腦子裏只是回旋著甄以寧的樣子。這個前程遠大的年輕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走完了一生,命運也實在太不公平了。也許,他活著的話,這世界也可能會是另一個樣子吧。

剛回到住處,遠遠地便聽到有人在叫我。那是薛文亦,我走了過去,強打精神道:“薛兄,你怎麽有空過來?”

他因為仍然不能行走,現在還是坐在輪椅裏,由一個小廝推著。他道:“我有點事找你,你幫我對一下以前你隊中戰死者的名單。”

他遞給我一封羊皮紙,我接過來道:“做什麽?”

“帝君命工部刻忠國碑,要把戰死者的名字都刻上去。”他看了看我,有點擔心地道:“怎麽了?黑著個臉。”

“甄以寧戰死了。”我剛說完,突然想起薛文亦並不知道甄以寧是誰。薛文亦道:“甄以寧是你的朋友嗎?別多想了,高鷲城一死就是十萬,你要是傷心,十輩子都傷心不完。死者已矣,我們還是得想方設法活下去。”

薛文亦只是順口一說,我卻猛地一震,喃喃道:“是啊,還得想方設法活下去。”

天近黃昏,紅日西沉,將西邊染得血一般紅。暮靄如同驚雷狂濤一般席卷而來,仿佛要吞噬一切。在這樣的亂世,也許有人會飛黃騰達,但是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只是想方設法活下去而已,我也一樣。

十四日午夜,蛇人突然向北門發動攻擊,以近千的傷亡掘破城墻,江水倒灌入城,六月十五日淩晨,東平城破。但東平城早有防備,平民絕大部分已經撤離,而城中抓緊時間添造的船只也已足敷運載城中的五萬士卒,城中撤退不及的兩千平民隨守軍乘船殺開血路北逃。在江面上,帝國軍與蛇人軍發生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水戰。由於蛇人沒有什麽正規的船只,東平城的守將又指揮得法,守軍損失不大,僅被擊沉一艘中等船只,共傷亡平民一千七百,士兵九百多人,帝國軍前鋒營參軍甄以寧在此役中陣亡。現在守軍暫駐東陽城,但東陽城失去東平城的屏障後多半難以維持,因為城中守軍趁蛇人尚未渡江大舉北上,已逐步撤往北寧城,準備殊死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