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第7/12頁)

“胡說什麽,你會沒事。”側側又急又怒,斥道,“你改了這斷紋就改了命,別說這些喪氣話。你忘了,你還要和我雲遊四海……”

紫顏緩緩搖頭,天命若能如此輕易避過,怎會令人心生敬畏?他攤開手掌道:“我自以為能改得了命,可是無用。這掌紋我割過多次,過不了幾日傷口恢復如初,還是斷的。呵,你知道麽?那是老天在笑我多此一舉。你看今日之災,正合了當初的預言,我未必躲得過。只是,我還放不下……”

“你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你既拿這斷紋無法,我們就該早早尋人解救,就不會……不會……”側側的聲音微顫,像是飛絮無奈掠上雕檐,輕盈中自有春恨。她輕撫他的手,忍心自傷的那一刻,他是不是已自覺無望?她想開言安慰,找不出一句貼切的話,能撫平這傷口下的絕望。

紫顏神思漸倦,掌心的血慢慢止住了,口鼻眼耳的血再度微滲。側側搖著他的身子,不許他睡去,見他雙眼緩緩就要合攏,不得不高聲叫童子幫手。

她這時慌慌張張記起,該在他病情初發時就請大夫,如今的耽擱都是對紫顏太篤信的緣故。看多了他從容淡定,以為真的無畏世間生老病死。側側的淚奪眶而出,那些悠悠然的日子,談笑間天高雲凈,此時涼薄得不經風吹。

他終有敵不過的病,跨不過的坎,像任何一個凡人,靜待上天賦予的宿命。

“我不甘心……”紫顏隱約說了這一句,昏然撒手睡去。

“紫顏!”側側瑩麗的眸子一灰,抱了他的身子大喊。

最先進屋的是英公公與照浪,錦簇的衣衫鮮亮奪目。側側瞥了一眼,見不是大夫,雙目含淚地看著紫顏,根本無心追問兩人來意。

“咱家有太後口諭要宣。”英公公看了一眼紫顏的模樣,手足無措,“這是……”照浪搶步過來,俯身細看紫顏的傷情,用蹙金的袖子替他抹去流出的血。

側側咬牙道:“他聞香中了毒。”照浪沉聲問:“誰傷了他?”側側不答,照浪嘆道:“生死關頭,逞什麽意氣?”他連探紫顏額頭、脖間、腕上,嗅到屋子裏殘留的香氣,一臉迷惑,“這香氣明明無毒,再說你也無事,為何……”

“有人用香藥作引,激發了他的舊傷。”

照浪訝然,紫顏竟有沉疴在身。英公公臉色凝重地道:“耽擱不得,要請禦醫!”轉身對外面的小太監喊了一句,那小太監飛快地跑了出去。

英公公和悅地道:“紫夫人莫急,大內禦醫定可妙手回春,先起身坐坐。”側側依言起來,眼前一黑,仿佛被勾至閻羅地界,片刻心凋情碎。睜目回轉時,光明大盛尤為刺目,她茫然站在床邊,無助地看照浪運掌按在紫顏胸口,替他推宮運血。

不多時,一身大汗的照浪收手起身。英公公道:“可醒得轉?”照浪鐵青了臉,道:“既是聞香中毒,我去叫姽婳,你們稍等。”英公公無法,只得嘆息點頭,側側知他用盡全力也是無法,越發灰心。

照浪去後沒多久,螢火身形如雲飄現於披錦屋,對太監們視而不見,急至側側跟前,道:“先生這是……那孩子呢?”側側按住心口,道:“他走了,卻害了紫顏。”螢火一臉遺憾,恨然砸手道:“他是藥師館森羅、萬象的師弟,精通毒理,該死,先前沒料到這一層,我來遲了!”側側木然聽著,淚濕羅衫。

此時屋外腳步飛奔,姽婳踏香而至,照浪落後她幾丈。一進房中,她蹙眉叫道:“不好。”側側抓了她的手,一句話未說,姽婳點頭道:“我明白,對頭添了幾味香料,他斷斷用不得,我雖能嗅出七八分,只怕有所遺漏。你取剛才的香來。”

側側出屋尋到香爐,用白瓷小碟盛了一小撮香末,看了兀自心涼,險些端持不住。姽婳用丹指挑到鼻尖輕嗅,臉兒驀地一青,無言低垂兩袖,連帶指尖的香粉一齊墜落。

英公公不知好歹,問東問西。姽婳沒好氣地道:“你們來做什麽?”英公公一怔,想起懿旨,眼皮一跳,趕緊在病床前宣了太後口諭,把照浪交付紫顏處置。

照浪神情自若,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淡淡地道:“之前我和他約定過,這條命歸你們紫府所有,想報仇的只管來拿。”

側側黯然。她曾說練好了本事找照浪城報仇,紫顏說,讓他去。

螢火默然。和紫顏的七年之約,他說過,會襄助復仇了卻心願。

跟隨紫顏看多了命運變遷,睽違多時的仇怨已不是他們的執念,此刻更無報仇的心思,兩人一齊緩緩搖頭。姽婳喝道:“什麽時候了!不能救人就別添亂,站一邊去。”照浪心中雖氣,到底掛念紫顏傷勢,隱忍怒氣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