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天(第3/12頁)

長生左右打量,高聲叫問:“哪兒有水盆?”螢火一把按住他的手,冷冷地道:“你是來送糧食的,不是來救火的。”長生甩開他,急切地道:“沒看人手不夠?”螢火再次箍緊他的手,厲聲道:“你以為自己有三頭六臂?”

長生一怔,無力地望著火苗翻滾。螢火取了幹糧塞在他手中,“給那些孩子送去。”說完,徑自穿身進入了火屋。長生阻攔不及,大叫道:“你……淋了水再去!”火舌一卷,螢火的身子沒在了火裏。

長生呆呆站著,幹糧無聲落地,耳邊噼噼啪啪盡是屋舍倒塌之聲。有人走來搖他的身子,拉了他避開兩步,大聲呵叱躲遠些。長生擡手指了那間火屋,一個官兵走來,瞥見他腳下兩袋食物,喜出望外地拿起分給眾人。

火光一盛,撲面的炙熱氣流烘烤長生的臉頰,他氣息一滯,彎腰咳了兩聲。螢火的身影從火裏鉆出,扶住他道:“看你弱不禁風,還是趁早回府歇著。”長生抓牢他的手,又是欣然又是難過,一張臉似哭似笑,“你……嚇壞我了。”轉頭瞥見他另一臂膀裏攬了個暈厥了的婦人,忙幫他攙扶住那人,擺在地上。

“她倒在裏屋墻角下,被石板擋著,所幸未被燒著。”螢火挖去那婦人口鼻間的煙灰穢物,拍打她的後背,長生捏人中穴、掐太陽穴,折騰半晌,對方奄奄轉醒。長生大喜,螢火已走開,舀了一瓢水來給她灌下。

三人背後轟然一聲巨響,大屋的屋頂塌下一角,火光硝煙彌漫,官兵街坊驚聲避開。長生道:“幸好你們出來了。”顫手接過水瓢。螢火不在意地道:“屋裏沒別人,塌了也好,看來火勢不會燒過街。我們該回去了。”

長生回望幾個在墻角哭泣的孩子,道:“要不要接他們回去……”螢火搖頭道:“這是官家的事,孤稚院幾十個孩子,我們照顧不來,明日再送東西看他們便是。”孩子們黯然地呆望火場,煙熏火燎弄得面目漆黑如鬼,長生如看見昨日無助的自己,久久不舍離去。

紫府如世外桃源,靜立在夜色中。

長生來到少爺的披錦屋,春風踏徑,明月浮香,像走入了畫境,氤氳生煙的仙氣環繞周身。絳紗燈下,紫顏撥弄著銀箏,三兩聲清音自玉指冰弦上迸出,曲不成調,卻有妖嬈動人的景致。

“天一塢須起個戲台子,你看是在深花亭裏直接搭台,還是重新在雲渚樓外建一座?”他停箏笑問,自案上拿起幾紙草圖,皆是細筆勾勒的房屋樣式。

長生心不在焉地道:“少爺拿主意就好,我……不懂。”

紫顏像是沒聽見他的話,捏了圖紙反復推敲,喃喃自語什麽歇山頂、懸山頂,聽得長生雲裏霧裏。他不敢吵了少爺興致,在旁候了半晌,耐不住性子倒了一杯涼茶。

紫顏擡頭,“咦,忘了問你,尋我有事?”

“我……”長生想了想,一扯臉上面皮,“有點松。”

紫顏噗哧一笑,丟下手中圖紙,搖手招他走近,“也是,神智清明地看我為你易容,多少會發怵亂動。近日制的面皮有些不甚牢靠,唔,下回不如你不看鏡子。”

“無論少爺為誰易容,都是我學藝之機,一點小小苦楚,久了見怪不怪。何況少爺最期望的,不就是我能為自己易容?”

紫顏笑容一斂,這是長生想當然的揣測。他嘆了口氣,從腰間摸出臨去北荒前姽婳贈的香囊,上回在蘼香鋪添了新香,正合給長生佩戴。

為長生系在腰畔,猶如沉醉花前,紫顏嗅了香氣微笑說道:“入我門下修習易容,少不得終日與香料為伴。香綰居那裏,你沒事就多走動。”長生心中一動,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又說不上來。紫顏又道:“你不是想見卓伊勒麽?等有了空,我陪你一起去無垢坊。”

長生只覺少爺言語蕭索,思來想去,沒把孤稚院的事再說出口。心想有左近幾家醫館的大夫,玉觀樓又聚了許多想揚名立萬的易容師,或許這回真不需要少爺出手。

次日。

長生惦了心事,早早去了孤稚院外,焦墻冷清,灰磚寂靜,沒半個人影。他詢問左右街坊,才知道那些傷患經醫館救治後移到了玉觀樓,有大善人出了重金將他們妥善安置。

長生暗想,照浪莫非轉性變了好人?信步走去玉觀樓,遠遠即見人山人海,竟比鬧市擁擠。他好奇地趕上去,挑了個長相和氣的看客問道:“人擠人的,有什麽好看?”那人頭也不回,直勾勾地對了樓內道:“是聖手先生在救人。”

“聖手先生?”

“嗯。”那人舍不得回頭,望定前方神往地道,“聽說他妙手回春,只是沒人知道真名。嘖,你看他多了得,剛有個燒得皮開肉綻的官爺被他還原了相貌,真是神仙下凡。唉,可惜看不到,眼巴巴等裏面的人出來傳消息。你說,要是能親眼看下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