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第4/15頁)

可惜,她是不會要的。

他的心像被剪子鉸了,痛得大喝一聲,睜開眼,迎面是探詢的一張俏面。一件織金妝花絨襖子,裹了一個明眸善睞的鬼靈精,她溜溜地打量望帝,耳鬢飄去似曾相識的香氣。撲鼻的香氣令他忘卻不快,對了眼前花光明媚的少女,道:“你是誰?”

少女嘿嘿一笑,手指搭在他臉上,他想起那裏有道很深的劍傷,此刻竟不痛了。少女呵氣如蘭,笑眯眯地道:“先告訴我,你是誰?”望帝掃視四周,綺麗的紗帳,雕漆的桌椅,他身在一戶富庶人家,或是上等客棧。他記起那座橋,她不過是橋上的過客,如何能找到自己?難道只是因為酒味?

“不僅是酒味,還有血腥,你的血和其他人的血,氣味不同。”少女看破他心意,像在談論發簪的款式,閑閑說道,“你身上有十七人的血,那件血衣臭也臭死了,虧了紫顏幫你脫下來。換了我一個人在,情願不救你。”

紫顏。望帝仿佛聽誰說過這個名字,一時想不起來,他的頭腦仍很混亂。十七人的血,這少女憑什麽報得出,她又是誰?一陣疲倦襲來,他正想倒下,少女托住他的頭。

“喂,等等,喝完藥再暈。”她的口氣並不十分和善,甚至透著敷衍,望帝卻感到放心。他見過太多虛偽的和氣,少女略帶脾氣的笑容,像他熟悉的幾個頑皮女下屬。他掙紮著喝藥,咂不出滋味,一股腦統統灌下,他要快些好起來,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做。

“你別胡思亂想,外面不太平,出了這個門,沒人會搭理你。”少女洞悉地說。他的心一拎,照浪城的人想必在大肆搜捕他的蹤跡,這兩人敢收留他,膽大包天之外絕不簡單。曼妙的香氣悄然蕩過,望帝猛地想起,擡頭問道:“你是霽天閣的人?”

少女咬了唇,詭異地一笑:“你這人真討厭,自己的來歷不說,一味問東問西。早知就不救你!”把他的頭往枕上一扔,拍拍手揚長而去。

他無力去追,直勾勾望了頭頂的帳子,前事一幕幕重回心頭。他不該對照浪城的崛起掉以輕心,不該在局勢危急時流連煙花之地,是他置玉狸社於險境而不自知。胡亂想著心事,煩躁的他忽嗅到清淡的幽香,撇頭一看,桌上一個小小的瓷爐,燃出一縷極細的煙。他凝視裊裊上升的紫煙,人又糊塗起來,苦苦想了想,不知在為什麽煩惱。再往深裏多想那麽一步,就仿佛陷在泥沼裏,被泥濘困住了手腳和頭腦,分不清東南西北。

以望帝對迷藥的認知,他肯定這是種迷香,可是,似乎此時並不排斥它。他享受地閉上眼,那麽,就舒服地再睡一覺,這被窩真是暖和呢。

他睡後不久,床邊立了一個錦繡男子,打開一盒油綠藥膏,沾在手上,往望帝額頭抹去。“這道疤痕淡多了,這一道有點難對付……這裏最好補一塊皮,唔,可能從這兒翻轉一塊就天衣無縫了……”他喃喃自語地端了望帝的頭看,背後“噗哧”一聲笑,先前那少女不知何時回來,站在他身後忍俊不禁地道:“他若醒著,會被你嚇死。不愧是易容師,見了臉就想折騰。”

紫顏轉過頭,“這不是易容,是療傷。他長得不難看,我替他整整相貌,不讓傷疤遮了他的眼睛,省得他日後成了斜眼。”

“別說啦,我知道你最見不得人被毀容。我出去打聽過了,玉狸社被人滅了,據說有個首腦人物逃了出來,這附近的幾個鎮都有殺手在追查。”她瞥了望帝一眼,“這個人不簡單,你打算如何?”

“他全身上下共有八十六處傷口,悉數修補好須費時半天,養傷則起碼半月。”紫顏指了望帝周身的傷,微微地嘆息,“如今我只是簡單處理了一下,想不留疤痕要花些心思。對了,姽婳,你鎮痛的香料還有沒有?救人救到底,倘若他想換個容貌,我也可助他一臂之力。”

姽婳眼珠一轉,遲疑了片刻道:“我記得,你和墟葬聊天的時候,他好像提過玉狸社近來被人盯上,是不是?你不會特意拉我走到這裏,為的是……”她不知接什麽好,從來就看不透紫顏的心事,他是最神秘的一味香,若即若離,不可捉摸。

紫顏笑道:“我豈會未蔔先知?墟葬說此地風水不好,我不過順路來看看,他講得真準,一來就見到滅門慘禍,可見將來你我建造吉宅,須要多方選址,用心考量才是。”

姽婳沒留意話題被扯開,抿嘴一笑,道:“你只管去學半吊子的堪輿之術,我會叫墟葬為我挑一處風水寶地開我的蘼香鋪。”紫顏道:“嗯,那我和你做鄰居,將紫府建在隔壁,沾你的光就是了。”姽婳瞪他一眼,目光中殊無惱意,道:“你若能請動璧月大師為我造鋪子,你蓋在我家後院也無妨。”